“是,大人!”
大戰之後月港來了一大批山海會的援軍,單單中三品就有三位。
朝廷自知沒有能力趁亂收回月港這個聚寶盆,又因為“閩州造反案”和“士紳勾結倭寇案”看透了士紳們的底線到底有多低。
而且,【龍胤】真的存在,汲取龍氣逆天改命也真的存在。
白鱗衛一通調查之後卻沒有找到直接證據,證明到底是哪一個韓家宗室主導了這一切。
這人藏得遠比他們想象中更深。
只能按圖索驥抓捕了一部分跟蒲壽英過從甚密的中下層官員了事。
社稷主卻絕不會就此放下警惕,也絕不允許宗室、地方官和士紳勾結起來的勢力繼續膨脹下去。
這才決定向擁有眾多水班【直歲堂官】的山海會借力,讓他們去管理一部分水班職官,承擔一部分沿海防務。
只要他們在這裡,就能大大減輕海防壓力,並且遏制士紳勢力失控,以免繼續勾結倭寇。
在社稷主看來這是平衡之道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卻引來了士紳派和原衛所將官的嚴重不滿。
這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鎮海衛世襲指揮使邢百川!
也是王澄現在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手下心腹看著王澄遠去的背影臉上兇光一閃,答應出手之後卻又有些遲疑:
“指揮使大人,王本固王御使可是構陷胡總督和靖海王勾結,致使前者明哲保身,後者無罪被殺的直接推手。
當日您受他之邀,親自出海引靖海王那賊頭入了埋伏圈,在有心人眼中已是一黨。
咱們剛剛才躲過白鱗衛巡查,就繼續私下裡勾連,抗拒軍制改革,打陸家這等天子近臣的臉面,會不會讓陛下不滿?”
指揮使邢百川卻滿不在乎,喝乾杯中酒,又吃了一口鹹菜滾豆腐:
“怕什麼?國朝與士紳共治天下!權力這種東西你不主動爭取,就沒人會給你。只要咱們做的不過分,有些事情就算至高無上的社稷主也得忍氣吞聲。
如今王富貴吃裡扒外,陸雲塵不識抬舉。
本指揮使親自來月港拉攏那鬼神妒,他都一點面子也不給,再不敲打敲打,還不蹬鼻子上臉?我這指揮使的位置乾脆讓予他坐好了。”
皇帝只有一個人,有滿肚子的官將、吏兵也不管用,總得跟一個統治階級合作分享好處,才能順利治理國家。
但顯而易見,在一箇中央集權的國家中,處於權力核心的皇帝與為他服務的統治階層很多時候利益並不一致。
尤其是隨著中央集權不斷加深,國家漸漸成為皇帝的私有物,其他統治階級的股份被漸漸剝離殆盡。
以前天子坐著他們坐著,現在天子坐著他們跪著,就是這一轉變的明證。
統治階級和他們的家族自然丟掉了國家存續的責任和擔當,只想從這個統治體系中得到好處,損公肥己。
本來只是作為皇帝統治工具的統治階級,漸漸成了皇權最大的敵人。
在神州5000年以來的持續鬥爭中,社稷主如同大日凌空亙古不變,但是統治階級卻已經變了很多次。
周朝時,天子曾經和同姓諸侯共治天下,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
秦朝時皇帝和靠著軍功封爵制崛起的軍事貴族共治天下;大漢時期天子和壟斷了學習資源的世家大族共治天下;
晉實行九品中正制和門閥共治天下,一直到巍巍大唐,要不是黃巢天街踏盡公卿骨,難說會不會演變成固化到極致的種姓制度;
直到趙宋之時,天子和科舉取士計程車大夫們共治天下;到了現在的大昭,則是國朝和士紳共治天下.有人說神州王朝三百年一輪迴毫無進步,至少權力一直在向底層開放,讓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為可能。
當然,後來的統治階級未必比前一個更高尚,甚至文人士大夫們在宋末、雲蒙時就完成了當漢奸的邏輯自洽:
“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
從此文人們相信即使王朝倒了,他們也不過是換一個社稷主,繼續在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罷了。
你說忠誠?我只覺得可笑!你說韃子不優待文人?試試!試試又何妨?
這幫世襲衛所軍官們在侵佔軍屯成為土地士紳一員後,跟地方上的貴官大姓、世家豪強沆瀣一氣,兼併土地、對抗中樞、勾結倭寇都有他們的一份。
如今整個月港都清空了他們的利益,這幫人怎麼可能不跳反?對中樞下來的那些代表皇帝的上官天然就帶有強烈敵意。
對“王富貴”這種出身衛所軍戶,卻投入山海會和中樞上官麾下的叛徒自然更是如此,新仇舊恨一起算!
“連那位胡總督都被咱們聯手搞得灰頭土臉,要不是他有內閣首輔撐腰,早就灰溜溜地滾回去,甚至鋃鐺入獄了。
整治一個小小的百戶官又算的了什麼?既然這王富貴入了我鎮海衛麾下,收拾他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
心腹被邢百川說服,心想自己堂堂一個世襲千戶、六品職官,竟然在這次軍制改革中什麼都沒有撈到。
若是抓不住這次機會,可就真的與平民無異了,狠狠咬牙保證道:
“屬下定然不會讓指揮使失望!”
王澄回到鳳麟齋的時候,發現借住在這裡的陸雲塵把差事交給親信家僕,自己一直在刻苦學習。既要學弗朗機語,又要學航海知識,那乾脆拿著幾本航海著作當語言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