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澄跟著張文回到【張福順號】,第一時間就從廚房找了顆鹽漬梅子吃掉,這才破除鸚嘴青衣的副作用,暗暗鬆了一口氣。
“今天好運氣捕到了一條好魚,我提前嚐了嚐味道不錯,剩下的大夥兒人人有份。
張武兄弟拿去熬一鍋魚粥吧。”
毫不吝惜地將鸚嘴青衣還帶著半邊肉的魚骨、魚頭丟給迎上來的張武。
“秀才公大氣!
您親手捕到的魚,我們可得好好嚐嚐,也沾沾您的文氣。”
這幫年輕的疍民一輩子都沒有捕到過三千淵寶、十萬海珍,加上鸚鵡喙已經被提前摘走,根本沒有認出來這條魚的珍貴。
張武這個忘磨命一刻不幹活就渾身難受,也沒有太過客氣,抱著鸚嘴青衣就起鍋燒灶。
王澄這才有時間詢問張文:“剛剛那位姑娘是叫阿綃嗎?前幾天怎麼沒見過?”
他打聽人家姑娘的訊息當然不是因為見色起意,只是純粹好奇,【奇貨可居】為什麼會在對方身上碰壁。
後者跟他混熟了之後,漸漸露出活泛的本性,對他揶揄地壞笑了一下:“阿綃姐漂亮吧?可惜,朝廷有令疍民不得與陸地通婚,你這位月港的軍戶是沒有指望了。”
直到王澄握著拳頭朝他瞪眼,他才連忙正了正臉色,老老實實回答問題:“阿綃姐可是我們這一支疍民裡唯一的一位神道職官【採珠女】,這個行當在水班三十六堂職官中都不多見。
這幾天她都在船廟裡製作靖王爺的神牌、神像,準備舉行祭祀。
在外面當然見不到她的人了。”
“原來如此。”
王澄知道疍民族群都是大散居,小聚居,任何一個聚居的小族群裡都至少要有一位職官坐鎮,不然在海上抗風險的能力太差。
這一支疍民出海時必需的【採水符】,顯然都是出自這位採珠女阿綃之手。
她在族中的地位舉足輕重。
隨著張文講述,王澄卻意外發現這位採珠女不是出身於這一支疍民族群,而是一個外來者。
“秀才公,我聽家裡老人說,阿綃姐年幼時曾經是南方瓊州治某家權貴豢養的採珠奴,是逃奴出身”
王澄知道珍珠有東、西、南、北四品,西珠不如東珠,東珠不如南珠,產自南海的南珠品質最高。
張文繼續講述從老一輩那裡聽來的故事:
“南海中有梅、青、嬰三大珠池,被大昭的權貴和宗室壟斷把持,抓捕了很多天生水性上佳的疍民,培養成採珠奴為他們下海採珠。
他們把石頭系在採珠奴的腳上,讓他們深入海底七百尺,從鮫鯊環伺中採取珍珠,只要身上有一點傷口流血就別想再活著上來。
採珠奴比我們這些普通疍民還要悽慘百倍!大概六七年前吧,雷州治、瓊州治、廉州治聯合發動了一次南珠大采。
共調集了官船800艘,徵調疍民一萬多人,最後一共採珠兩萬八千兩。
外人不知道的是,僅僅是這次大采的第一天,舟師中就被風浪打壞的帆船就有87艘,水師官兵溺斃600人,30餘條船成了無人的空船。
地班職官中脩金點法的【五官靈臺郎】、【風水師】、【嘴子金】一個接一個暴斃身亡。
此後數日,下水的疍民不知道遇上了什麼邪門的東西,不知不覺就溺死了一大半。
等到第十天夜裡,無數屍體爬上了官船,摘走了船上許多活人的眼睛。
採珠多少顆,便丟眼多少枚,不夠數的連腦袋都給一起摘走。
當晚,舟師中有許多人都看到海底遊過一條黑色的龍影”
王澄都聽得脖子、後背一陣發涼。
“下海採珠被淹死,遭遇大魚、海蛇、水母、鮫、鼉諸海怪都還屬於正常範圍。
一旦遭遇海中的邪祟就是九死一生。
即使沒有跨過‘山海咒禁’進入遠海,也難免遭遇各種無法理解的詭異兇險。
阿綃姐和其他的採珠奴就是那時趁亂逃離了採珠舟師。
流落到我們族裡的採珠奴,最後只活下來她一個,那時候已經只剩下一口氣,要不是族裡供奉的天妃屬神【宴夫人】顯靈,人早就沒了。
養好身體後,阿綃姐就一直待在宴夫人的船廟裡,代替我奶奶接任了廟祝,偶爾才會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