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靠著自身【貪財壞印命】天賦找到的,正是他們剛剛才捕獲的那一條燕尾寒鰤。
沒人能預見到會有收稅環節,自然還沒有來得及處理。
“住手,放下我們的十萬海珍!”
留在船上看家的兩個艄工還想阻攔,卻被薛大一把就推飛出去。
此人一身夜叉棍法外練大成的本事在軍中也算是佼佼者,根本不是兩個艄工能抵擋的。
沒有興趣再去檢查其他不值錢的漁獲,提著那隻木桶就從船上跳了下來。
等兩個稅吏親眼看到那一條長相奇異的海珍,也雙眼放光,故作威嚴地對王澄一行道:
“國朝自有法度在此,折色、本色兼具。
老爺心善,省了你們賣出漁獲換取銀兩的麻煩,這次你們便全以本色交稅吧。
我看這一條鮮魚的價值就很合適。”
王澄看到這都水司上下如出一轍的貪婪嘴臉,差點氣笑了。
收漁課跟收糧食一樣確實都有本色、折色之分。
本色是指漁民漁獲所得的加工產品,魚乾、魚油、翎鰾等物,通常為本地土產。
折色就是按物價折徵錢鈔、銀兩。
交稅時兩者的比例也不固定,有時全徵折色,有時全徵本色,有時對半,有時三七,十分繁雜。
稅吏上下其手想方設法多收也算是常態。
反正面對一群大字不識的漁民,解釋權完全歸他們所有。
誰要是敢抗稅少交,二話不說就把刁民拉去服徭役也沒有任何問題,惹急了他們當場殺人也不是新鮮事。
一群稅吏、稅丁欣賞著那一條價值230枚香火法錢的十萬海珍【燕尾寒鰤】,大發慈悲一般對王澄一行擺擺手,讓他們趕緊滾。
可這事兒放誰身上誰也不能幹啊!
香火法錢是所有鬼神都必需的硬通貨,是香火願力的量化,一枚法錢最便宜的時候也能換一兩白銀,理論上一個普通自耕農不吃不喝十幾年才能買下一條十萬海珍。
“放開我們的十萬海珍!官府強搶寶貨跟漁霸有什麼區別?”
張家兄弟還想爭辯,立刻就被稅丁手中的弓弩、火器對準了腦袋。
本就是漁霸出身的薛大臉上更是露出一絲獰笑,放開裝著海珍的木桶,提起了那根烏龍棍。
“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疍民想要試試是我的棍子硬,還是你們的骨頭更硬嗎?”
疍民一方氣勢一滯。
王澄的心光視野甚至能看到一群稅丁身後騰起的赤紅色模糊走獸,下意識後退一步,壓制住心裡的豔羨:
‘這就是為什麼連父親這位最強採水人都想要送我走仕途,將朝廷命官視作最堂皇的康莊大道。
先賢與道氣立盟,建立三官盟威,天、地、水三班職官以【社稷主】為尊,依託《二十四節律》調和陰陽。
而九品朝廷命官皆為社稷主之臣,不僅同等品秩難逢敵手,還享受整個王朝的體制加成,以及【漢始皇帝王神炁】衍生出來的官氣庇護。
哪怕小吏只分潤億萬分之一的官氣也與凡人截然不同。
身攜大勢,也就是所謂的仗‘勢’欺人。
一旦殺官造反,就算沒有被當場抓住,也會被《二十四節律》標記,在王朝範圍內寸步難行,除非逃出神州去當海盜。
類比那些修行世界,大昭朝廷就是神道修行的天下第一宗門!’
正因如此,薛大雖然不是職官,僅僅披上了一身號衣便立刻抖了起來,耀武揚威,再也不把過去的疍民同族放在眼裡。
眼看稅丁步步緊逼,王澄卻突然停住腳步擋在了凶神惡煞的薛大面前,也擋住了那一條十萬海珍。
卻正眼都沒有看那個疍民叛徒一眼,而是朝兩個稅吏拱了拱手,侃侃而談:
“兩位差官,單說人丁稅,只要人還活著即使不下海也要交,疍民比農民交的多我們也認,但是這本色稅麼.按《大昭律》朝廷設都水司。
徵稅的範圍涉及湖泊池潭、江河港汊、淺水、高塘,分別徵收:官湖課、潭鈔課、浮辦課、淺水課、高塘課五種稅目。
到現在為止,找遍《大昭律》偏偏就是沒有所謂的東海課!敢問兩位,國朝既然一邊咒禁山海,一邊又不許疍民上岸安家,讓他們在海里自生自滅。
如今疍民忽然就承擔了繳納漁課,乃至是十萬海珍的義務,是否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擁有了合法的下海捕魚、販魚之權?海禁已經就此開放!兩位是這個意思嗎?”
大昭律法信手拈來,王澄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
周圍幾條船上還在朝著稅丁苦苦哀求的漁民,眼睛漸漸亮起,這話說的太有道理,太正義凜然了。官府張口閉口以法度徵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