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跟王家有深仇大恨的謝家子弟,能出現在月港也並不算稀奇。
月港沒有官府和總督,實行船頭共治。
各方勢力推舉出實力最強的八位大船頭,共同鎮守港口中央那座五層八角樓,以此為中樞撐起名為【八方登風臨閣局】的風水大局。
因此這裡既有互市派,包括:五峰旗的嫡系、還有被靖海王約束的各方採水人、船戶、海商;也有隻能伏低做小不敢在大昭沿海作惡,只敢去劫掠南洋、扶余、瀛洲的小部分寇掠派;當然更少不了來分一杯羹的世家大族、豪強、幫派,乃至是南洋諸國客商、色目胡商、西洋各國的紅毛夷人。
就算勢力龐大的五峰旗,有時也分不清他們背後到底站著哪家貴官大姓,乃至外國的權貴、國王。
奉行“與民同利,為國捍邊”的靖海王自始至終只是各大武裝海商集團的總盟主。
全靠個人的威望和武力將無數股勢力勉強攛合到一起。
如今失去了他本人的約束,五峰旗海商集團固然依舊十分強大,能繼續穩坐頭一把交椅,但在東海已經沒有了絕對的統治力。
謝家敢公開跳反,也引來了士紳豪強的一片附和聲,開始公然站隊。
【捉刀人】擺明車馬這一鬧的基本目的算是達到了。
不過,得益於靖海王的崇高威望,人剛走茶還沒涼,黃遠洲身邊也有數量不少的支持者。
謝和指責的話音剛落,這一邊就有海商首領怒斥道:“你們真是一群白眼狼。
要不是靖海王對外鎮壓東海匪寇、弗朗機人,對內賄賂各州府官員,哪有咱們這些海商最風光的三年?”
有人領頭其他人也跟著義憤填膺:
“不錯,咱們整個薌州府茶、糖、果品、絲綢、棉布、陶瓷器行銷海外。
城內百工鱗集,機杼爐錘,農耕、手工、紡織、製糖、造船百業俱興。
靠著這些產業不知道養活了多少百姓,倘若全都為盜不事生產,咱閩州治哪來這些家底?”
“是極,要不是五峰旗頂在前面為大夥扛雷。
咱們怕不是早就命喪海渚鬼之手,或者被貪得無厭的官吏鎖進牢獄,榨乾所有錢財,發配為奴了。”
還有人發出靈魂質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年朝廷中樞派來收礦稅的御馬監太監被礦工活活打死一事在江南鬧得沸沸揚揚。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這也是你們打著‘為民請命,朝廷不能與民爭利’的名義做的好事,你們就是自己口中的那個民,真是荒唐。
家財萬貫依舊貪得無厭,這大昭早晚被你們吸乾骨髓!”
王澄聽得連連點頭,江南地區資本積累的原始萌芽已經持續了不少年頭。
航海殖民的條件早就成熟。
可海禁國策之下,連下海都不行,就更不要說在海外駐留殖民了。
大昭朝廷的主流觀念是,恨不得那些不受朝廷管轄的海外僑民全都死得乾乾淨淨。
相當於將東海、南洋的廣袤地盤,全都對弗朗機殖民者拱手相讓,實在讓人窩火。
三年前弗朗機人就佔領了南方的濠鏡,戰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燒到本土。
前世很多人以為濠鏡被列強租借了不過百年,其實從弗朗機人殖民這裡開始,到收回主權足足過了將近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