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若是想尋在下,可往星渚城一行。”
“此城之所在,輿圖上已經標註出來。”
陳淵一怔:“這是何故?”
張懸蒼苦笑一聲:“敖林、佘墨死在平樂城下,蛟龍、血曈靈蛇兩族得知此事後,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下一次獸潮很快就會來臨,平樂城實力大損,絕難抵擋。”
“為了避開此劫,在下只能率領城中修士凡人,遷離此地。”
“兩大王族看到平樂城化作廢墟,應該便會罷手。”
“不至於為了兩名低階妖將,輾轉追殺,一定要置在下於死地。”
陳淵眉頭一皺:“敖林、佘墨乃是陳某親手所殺,道友無需如此,儘管將此事推給陳某便可。”
張懸蒼搖了搖頭:“道友有所不知,妖族行事霸道,敖林、佘墨以平樂城作賭,驅使獸潮圍攻平樂城時而死。”
“即便在下四處宣揚,這兩人是死在道友手中,兩大王族也不會放過平樂城。”
“道友本就得罪了妖族,不可輕易暴露行蹤,不若讓平樂城扛下此事,何必把道友牽連進來。”
“只是可惜了這條中型靈脈,三百年來,培育了上萬修士,不久就要廢棄了……”
陳淵眉頭緊鎖,他要尋找靈草恢復傷勢,還要探查飛昇通道,免不了要和妖族對上。
區區兩個王族,根本不放在眼裡。
人界萬妖海的三大王族,被他先後滅去,其中便有鯤魚、蛟龍兩族。
此界王族無非是族人多了一些、實力強橫一些、底蘊深厚一些,但陳淵現在已經是化神修士,又有何懼。
不過在他傷勢恢復之前,卻不宜和兩大王族正面對上。
平樂城的遷移,還是無法避免。
張懸蒼看到陳淵神情有異,忽然大笑起來:“雖然要捨棄平樂城,但能換來三名低階妖將、一名妖教長老的性命,已經是大獲全勝,棄城而走,也是值得。”
“到了星渚城後,在下定會為道友立碑樹傳,刻道友事蹟於其上,激勵平樂城修士,多殺妖獸,振興人族。”
“還請道友想一個化名,在下便說道友是在下好友,受在下之邀而來。”
“恰好遇到獸潮破城,憤而出手,與在下聯手斬殺敖林四人,並命人廣為傳揚。”
“如此也能變相掩蓋道友身份,讓追殺道友的王族,不會懷疑是道友所為。”
陳淵點了點頭,目中閃過一絲寒光:“道友有心了,那陳某便以……星火真人為號。”
張懸蒼一怔,卻是不明其意。
陳淵也不解釋,微微一笑,起身告辭離開,柳開陽也是向張懸蒼恭敬行禮。
張懸蒼親自把陳淵送出洞府,目送他駕起遁光,飛向那處幽靜山谷。
陳淵剛剛從他手中得到輿圖,還要仔細研究一番萬妖洲的地理形勢,才好動身離開。
一直到兩人身影消失在群山之中,張懸蒼沉吟片刻,翻手拿出一張傳音符,放在嘴邊,無聲說了幾句,然後抬手擲出。
傳音符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邊,張懸蒼轉身回到洞府,但並未合攏石門。
小半個時辰之後,天色已暗,一彎缺月悄然爬上天空,星辰稀疏,大地一片漆黑。
一道遁光在張懸蒼洞府之前落下,現出白髮老者身影,步履匆匆,走入洞府之中。
他穿過通道,來到石廳,張懸蒼端坐在主位之上,雙目微闔,手持一枚玉簡,微微發光,似是在留下神識烙印。
白髮老者抱拳行禮:“師父喚弟子何事?”
張懸蒼睜開雙眼,放下手中玉簡,說道:“三日之後,陳道友便要離開平樂城,到時你隨為師送陳道友一程。”
白髮老者一愣:“師父沒有挽留陳前輩,隨我等一起前往星渚城?”
張懸蒼搖了搖頭:“為師本想請陳道友同行,但他為了恢復傷勢,需要三種靈草,耽擱不得。”
“而這三種靈草,為師聞所未聞,應是極為罕見,齊道友手中也不會有。”
“為師便沒有開口相邀,免得陳道友拒絕,反而有傷情分。”
白髮老者輕嘆一聲:“所幸獸潮被陳前輩盡數滅去,郎謀也死在陳前輩手中,群妖無首,遷移之時,應該不會受到阻礙。”
張懸蒼道:“不錯,平樂城遷移乃是我等之事,陳道友遠來是客,本就沒有勞煩客人之理。”
“陳道友能夠斬殺敖林四人,救下全城之人的性命,對我等已經是恩重如山。”
“為師已將陳道友斬殺妖將之事,記述在這枚玉簡之中。”
“你且拿去,命書生傳抄,交給說書人,在遷移途中,四處宣講。”
“務必讓城中修士凡人,盡數知曉陳道友的豐功偉績。”
說罷,他把手中玉簡往前一推,緩緩飛了過來。
白髮老者雙手接過玉簡,神識入內一探,喃喃道:“星火真人……這便是陳前輩的法號?他何時成了師父的多年故交?”
他抬起頭來,目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張懸蒼在白髮老者面前從無隱瞞,當即便將與陳淵商議之事說了一遍。
末了他叮囑道:“你稍後便去尋石長老,把當日柳執事帶陳道友返回城中時,知道此事的築基執事、煉氣修士,盡數找來,服下遺魂丹,讓他們忘記此事,以免傳揚出去。”
白髮老者當即應下:“弟子遵命。”
他和石長老都是可靠之人,但低階修士中,卻不乏妖教細作,不可不防。
張懸蒼放下心來,笑道:“待到陳道友離去之後,遷移之事便可開始準備,暫由你全權負責,為師還需閉關修煉一段時間。”
白髮老者怔了怔:“遷移之事,關係到全城之人,正需師父主持大局,師父為何要突然閉關?”
張懸蒼臉上笑容越發濃郁:“為師今日與陳道友坐而論道,蒙他指點迷津。”
“困擾了為師許久的幾個修煉疑難,一朝解開,前路迷霧散去,隱隱窺見元嬰中期的風景,自當盡力一試。”
“若是能在遷移開始之前,破開中期瓶頸,到了星渚城後,我平樂城修士的境遇也能好上一些。”
白髮老者目中閃過一絲喜色,深深拜下:“恭喜師父,有望突破瓶頸,修為更上一層樓!”
張懸蒼擺了擺手:“為師還未破境,何喜之有,你且去尋石長老,陳道友之事不容耽擱,待到為師果真破境之後,再賀喜也不遲。”
白衣老者滿臉喜色,恭聲應下,收起那枚玉簡,轉身退出洞府。
張懸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之中,石門緩緩合攏,面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幾萬年了,妖族強盛依舊,人族處境越發艱難,太玄界……真耶?幻耶?”
……
陳淵和柳開陽在山谷中落下遁光,柳開陽行了一禮,便要返回木樓之中,卻被陳淵叫住,一併走入洞府。
陳淵坐在主位之上,柳開陽垂手侍立,神情恭謹:“前輩有何吩咐?”
陳淵溫言道:“小友今日也聽到了,陳某要潛入妖教治下,尋找靈草,頗為兇險,小友可願隨行?”
柳開陽毫不猶豫道:“晚輩既然答應了前輩,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闖上一闖。”
“而且晚輩本就是自妖教治下逃至平樂城,如今有前輩庇佑,更不會有絲毫擔心。”
陳淵微微頷首:“很好,那便請小友做好準備,三日之後,便需動身啟程。”
“這三日之中,小友不必待在山谷之中,可與好友故交道別。”
“免得在小友離去之後,他們擔心小友安危。”
“不過小友還需謹記,勿要將陳某之事宣揚出去。”
柳開陽神情肅然,抱拳一拜:“前輩放心,晚輩定會三緘其口,三日之後,自當準時回返。”
陳淵笑了笑:“小友自去便是。”
柳開陽轉身退下,忽然停住,回過神來,恭聲道:“晚輩當不得‘小友’二字,前輩直呼晚輩姓名便可。”
陳淵微笑頷首,柳開陽轉身走出洞府。
在他身後,兩扇石門緩緩合攏。
陳淵悄然散開神識,籠罩全城,看著柳開陽駕起遁光,飛出山谷,目中寒光一閃。
若是柳開陽這三日來守口如瓶,他自然會厚待此子,賜予寶物、指點修煉,送他一場天大的機緣。
但若是此子口風不嚴,或是別有用心,陳淵也不會留下一個隱患。
他留下一縷神識,留意柳開陽動向,起身回到修煉室中,拿出今日複製而來的幾枚玉簡,神識探入其內,仔細檢視起來。
他看得極為仔細,時而勃然變色,時而冷笑不已,時而神情沉重。
這幾枚玉簡中,詳細記載了人族與妖族當前的形勢,尤其是妖族如何壓迫奴役人族,更是格外仔細。
陳淵經歷不可謂不曲折,見識不可謂不豐富,殺戮不可謂不酷烈,但看在眼中,還是忍不住怒火升騰。
妖族對人族之欺凌壓迫,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無怪乎妖族實力如此強橫,人族反抗卻還是源源不絕。
兩族之間的血海深仇,永遠也不可能化解。
陳淵神情陰沉,放下手中玉簡,拿起那副萬妖洲輿圖,仔細檢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