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絲空餘恨,將那道道支離破碎的景象映照出來:瀛有鬼神曰“穆”,為開世之君,以甲子為一代,歷五十四代祭祀,月奉歲供,連年不止。
“穆”身高八尺,雄偉非常,以古老的袞服披掛,眸匿追憶,心若死灰。
半甲子夜遊做鬼神,兩百載日遊生鬼軀,簞餉千載宗廟祭祀之後,得以鬼軀復返神軀,立定有影,坐斷瀛海,朝闕天都,化作神遊鬼君。
兩千載鎮瀛海,號為“穆王”。
昔天都鳳朝隕,域外魔亂,“穆王”作為瀛海中最接近陽神境天鬼的存在,自然亦聽從幽天六君調令,為岐山崔氏前軍大督……
那一戰後,幽天隕,天都崩,百鬼斷續,宗廟坍塌,天魔就此絕跡,群雄並起,亡者而化鬼,鬼死亦生邪。
北有神公垂眸,一步踏出深山,步履天都八十萬裡,重編山川土地家神譜系,號召敬天法祖,驅逐邪祟!南有方外之士,俯首徹心,東海斬蛟龍,嶺南清宗宇,驅怪逐妖於西土,開始了五方仙門入世的時代。
待得那一縷隕落的執念歸來之時,瀛國早已覆滅,生民就此無存,宗廟已斷香火百載,唯有那一尊糾纏著無盡怨魂的長恨鬼剪,掉落在宗廟前。
守廟的夜遊鬼神們,跪伏在“鬼剪”之下,日日垂泣,百鬼悲鳴!最後一尊祖靈也隕落了,國人血裔不存,它等死期將至,只匆匆將鬼剪供入了穆王的內室,自尋出路去了……
這是經歷過幽天覆滅的鬼神,但那有限記憶中,並沒有關於天鬼亂魔大戰的畫面,否則,黎卿還能瞧一瞧傳說中“域外天魔”的尊容。
那支離破碎的畫面,最終定格在那“穆王”內室塵封的一瞬。
黎卿面色凝重地望著那把剪刀。
他知曉,這是一把禁忌的遺物,在陰神境中幾乎走到了盡頭的鬼君,由生前到死後的一切執念,皆容於這恨意綿綿的絞發鬼剪之中,在仙道中,這已經可以稱之為法寶了!
這是一把足以咒殺任何人的禁器,當然代價亦是兇險。
只是剛剛拾起,玄陰一炁灌入其中,愛恨糾纏的恐怖法意直衝黎卿腦上神宮,那浮黎白骨方寸之地,白骨嘈雜之相瞬間便被長恨法意擊潰。
泥丸宮中,將近千餘的白骨骷髏,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昏暗,和那黑天中垂落下來的綹綹溼發,以及那順延著鬼發緩緩滴落的邪異鬼血!
那到底是鬼血,還是曾經沾染的天魔血?黎卿只覺得頭痛驟裂,在那一瞬間,他苦修數載的念頭盡數為之擊潰,長恨怨咒糾結在黎卿的泥丸宮中。
浮黎方寸之地,唯有那白骨美人,倚靠在白骨蓮座上,半生半死的玉顏枯骨面容,緊盯著那昏暗之中的某處,她並未受到那法意的直接衝撞,暫且保留了黎卿的意識清明。
鬼剪想要認主!
人性與鬼道交織,生與死的戀契孽緣,這個矛盾的青年彷佛像極了它八百載前的執掌者,那位“穆王”。
玄陰一炁亦是鬼道上品元氣,自然是易與諸多鬼道、魂道鎮器共鳴。
“不行,不能直接認主,否則我必將死於此物的反噬!”
黎卿心頭有些焦急,陰神級的鎮器固然好,紫府道人只是無知地靠近都能被其一分為二。
但他還沒有資格執掌這等的鎮器,還是沾染了不知名邪血的禁器,他的道基遠遠未成,一旦讓其入主泥丸宮,恐怕這鬼剪無意識的失控就能輕易“噬主”。
慌忙之下,黎卿面色陡然酡紅了一瞬,思慮輾轉間,卻又是溫聲溝通起了那正在泥丸宮另一角閃閃發亮的冥書鬼契。
“崔家姐姐,可否現身助我?”
實在沒轍了,黎卿潛意識中能想到的只有鬼母。
當然,冥書鬼契亦是不負他的信任,很快,一道清冷的喏言聲便隱隱傳來。
“喏!”
鬼母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回應他的!
澎海陰府之中,幽天的氣息直接無視結界投影了進來。
但,幽天鬼蜮與那長恨血鬼蜮卻是猛然發生了極為劇烈的碰撞。
幽天純粹的鬼蜮,似是給萬物都披上了一層深邃的黑光,要強行入侵此方陰府;可那綹綹鬼發纏綿,其上覆蓋著的恐怖邪血,連幽天鬼蜮都難以突破。
“……”
鬼母的身形從鬼蜮中緩緩顯現,她木然地望向那正身處險地的黎卿。
下一瞬,卻見一隻似是冷玉雕琢的鬼手強自要伸入其中,那帶著扭曲一切生靈的法意要粗暴地要將那滲人的鬼發撕開,二者再次爆發起了劇烈的碰撞。
長恨鬼剪居然這般恐怖嗎?
黎卿心頭微驚,但很快,磅礴的玄陰一炁灌入那鬼剪之中,那鬼剪中沒有法禁,取而代之的是七道密密麻麻的鬼畫符構築的“輪禁”。
那“輪禁”似是神明腦後的一圈光輪,黎卿參不透,但器它終究是器,凡有指令,它便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不論是法器、禁器、鎮器,它等存世的意義便為接受指令而佐,這是最底層的規則。
黎卿也不顧右手上那幾乎要纏入血肉骨髓中的鬼發,強自控制著其中的“輪禁”法光收斂,他知曉,此時自己得配合鬼母,才能脫離陷阱。
長恨鬼蜮外有鬼母的掣力入侵,其中又有黎卿在收攏法光。
裡外相合,卻是隻在十數個呼吸後,強自將這長恨鬼蜮破了開來。
很快,一隻熟悉的氣息迅速地靠近,一隻鬼手自黎卿身後觸碰上來,卻是若百年寒冰般突然抓住了他的右臂。
扭曲法意沿著黎卿的右手攀爬而去,強行要將那一根根鬼發扯斷,她為黎卿破開那鬼發的糾纏。但此刻的黎卿卻是瞳孔一震:鬼母的右手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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