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還好麼?”
青年站在門外輕叩房門問道。
“嗚……嗚嗚!嗚!”
屋內傳來支吾含糊不清的女聲,細聽之下卻能分辨出語氣中的激動。
落在陳戟耳中更加清晰。
“相公,你來了,快來救我!”
這也是學會鳥言獸語之後才有的能力,便是這樣含糊的聲音,也能分辨清楚。
可有時候聽得清楚反而不如聽不清。
比如此刻,陳戟看著眼前荒謬的畫面,便後悔自己聽得如此清楚。
青年站在柱子後面,半張臉落在陽光下,留著柔情,半張臉籠在陰影下面,透著猙獰。
“娘子啊,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啊……”
語調變得怪異而淒厲。
“嗚……嗚嗚……”
屋內人沒發現問題,還在繼續求救。
“娘子莫要喊了,等我進屋去聽聽你在說什麼。”
青年嘴角勾起,緩緩推門,同時開口。
不是說話,而是真正字面意義上的開口。
他的嘴角裂開條血淋淋的口子,直到耳邊,露出猩紅的牙床與森白的牙齒,牙縫上還沾著撕扯臉頰留下的肉絲。
可他面上竟然竟是不受半點疼痛影響,仍舊自顧說話。
“娘子啊,你去陪河神,這是個好差事。”
“我捨不得你,可爹孃說你走了,我就能有新媳婦,還能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你讓我救你……”
“可我救了你,誰給我新的媳婦和兒子呢?”
“娘子啊,你我恩愛一場,嫁入我們家這些年也不曾虧待你,你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對嗎?”
“桀桀桀!”
青年說到最後竟是發出夜梟一般的鬼泣聲,一張臉也徹底猙獰,身上湧現出濃郁黑氣。
這是……入魔了?
陳戟眼中閃過詫異。
人是天生開智的生靈,雖然修行需要天賦,可天然便有靈性。
可若是這點靈性受到蠱惑和汙染,就極容易變成魔性。
這時候的人也不算是人了,而是人魔。
一旦得了血食,學會修行,更比一般的血妖危害更多。
他先前只在書上見過,沒想到如今竟親眼見到一隻人魔的形成。
哦,不是一隻。
陳戟現在才想起,方才進門時候覺得畫面有些古怪,如今細想方才知曉古怪在哪裡。
包括那廟祝、媒婆在內的人,身上氣息……竟然全都是人魔!
“嗚……嗚嗚!”
屋內,女子也終於發現不對勁,努力張嘴想要發出挪動向後退去。
只是全身受縛,嘴裡還咬著木棍,挪動了半寸不到便撞在牆上,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驚恐望著男人一步步走近。
等到男人走到身前一尺,便絕望地閉上眼認命了。
可男人卻只是停了數息便舔著唇轉身離去。
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嗚嗚……嗚嗚……”
女人子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卻知道自己暫時逃過一劫,身子頓時一軟,流出淚水。
視線模糊之際,又聽到屋內響起腳步聲。
女子急忙掙扎著抬頭,眼神復變得驚恐。
只是看到來人後卻是一愣。
來的並非是他的相公,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
“嗚!”
女子下意識要大叫,可也只是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倒是與方才驚恐的樣子差不多。
“哎……”
陳戟嘆口氣,抽出張安魂符,施展法力引動符籙力量,穩住她的神魂。
望氣術下,這陸小有的姐姐渾身魂魄已經如驚弓之鳥,幾乎要鑽出身子來。
若是再不安魂,只怕不消到送去娶親便要生生嚇死在這裡了。
符紙燃燒,化成一縷清氣鑽入她的腦袋。
女子恐懼的面容頓時怔住,眼中閃過幾許茫然。
片刻後,終於恢復清明,一雙眼落在陳戟身上,有幾分好奇,又有幾分害怕。
不過卻總算是穩住了魂魄,不會再被嚇死。
陳戟這才緩緩開口。
“我是你弟弟陸小有請來救你的人,先前看你魂魄離體,便施展術法穩住魂魄。”
“你若是能聽懂,便眨眨眼。”
女子急忙眨眼,甚至還強撐著點點頭。
陳戟便繼續開口。
“你這夫家公婆和相公已經全部變成了人魔,不算人了,你莫要出聲驚動他們,知道了麼?”
女子再度眨眼。
陳戟這才施展開壁術,切斷綁縛在她身上的繩索。
女子掙脫斷繩,連忙詢問。
“恩公在上,不知道我家父母與兄弟……”
“你弟弟如今在跟清風觀的道長學本事,前些時日才回家看過,俱安好。”
“此次便是他拜託我來救你的。”
陳戟知曉她要問什麼,緩緩回道。
女子眼中閃過激動,艱難起身跪倒在地。
“多謝恩公!”
“無需多禮,你才解開束縛,理應活動身體才是,些許禮節不必麻煩。”
“謝恩公。”
女子又深深行禮,這才搓揉著因為綁縛太久而僵硬的身體。
“恩人若是有什麼想問的便可詢問,奴家只是行動不便,不影響說話。”
陳戟頷首,心中滿意。
不愧是當年能夠捨身換糧的女子,僅這份機敏聰慧便遠超尋常人了。
可惜遇人不淑,自己若是沒有來此,恐怕不日就要做了河中妖鬼的血食。
不過也只是一抹念頭,河神未除,正事未畢,還有的忙。
於是直接詢問起是如何選中她去嫁給河神。
“這個奴家倒是不清楚。”
女子搖搖頭。
“娶親的事情都是廟祝自己定的,說是奉了河神旨意通知下來,可誰也沒有見過河神。”
“沒有見過?”
“正是。”
女子點頭緩緩開口。
“前些時日是河神娶親的日子,只是廟祝讓人請我們去廟中,沒多時便拿出我的生辰八字,說是河神密籤,只有選中的神女才有資格檢視。”
“而我看完後便眼前一花,醒來就是讓人捆著了,還讓我夫家……罷了,這種事情,還是不說了的好。”
說起往事,女子搖頭唏噓不願多說。
陳戟卻覺得有些古怪。
若是河神真的為了娶妻,這些過程還算說的過去,可這河神分明不是為了那些儀式,只是為了血肉,這般大動作有些太過了。
其中應當還有蹊蹺才是。
只是要等泥鰍妖與銅蟾妖回來,看看他們有無什麼訊息才能明白。
正想著,女子柔聲詢問。
“還未請教恩公姓名,日後若是在外面見到恩公,一定重謝。”
陳戟擺擺手。
“出去再說,此時已經快要到時間了,很快就有人來,你先藏好。”
話音落下,便聽到遠遠的腳步聲急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