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峰巍巍,直入霄漢,紫炁氤氳,如煙如紗。
此峰坐落在地肺山陽面,霧靄稀薄,常沐天光,滿山松柏修竹,一片青鬱,靈氣幾乎濃郁的化不開,凝成露滴墜在草木之間。
宮宇樓觀依著山勢列布,古樸玄妙,顯然不是一代之功,其中修士往來,皆著紫衣,或餐霞服露,或抽調水火,舉手投足間都有一派古代仙道的遺風。
天陀匿於許玄內景深處,悄然用法術看過地肺山中景象,也不由讚歎。
“周祠夏廟,奉觀離樓,正是玄門古脈,源遠流長,非是今世這些浮華在外的仙道可比,就比如你那山門,一派小家子氣象。”
“安靜些。”
許玄不理會這老妖,只是看向四周風光,心中亦有幾分驚異。
他曾遊歷太平仙山,可此刻細覽地肺勝境,只覺其靈秀更勝,道韻更長,果然是昔日的福地衍化。
魏霜攜許玄御風在上,穿行雲端,沿途遇見的修士,無論煉氣築基,皆氣度沖和,恭敬執禮,對紫府真人雖敬重,卻無尋常下修那般畏縮之態。
“樓觀仙道,肇始於周。”
魏霜聲音清亮,散在山中,化作風雪。
“祖師本為天水鎮守,遇太清顯世,得授道德仙經,諸紫妙法。周王欽尚玄統,遂敕建祠觀,廣納幽逸之士,入山置為道士,綿延至今。”
‘也是太清.’
許玄心中一震,這或許就是太清仙碑有所感應的來源。
而眼下入了這山中靈峰,這感應越發強烈,但卻不能確定方向,似乎是自四面八方傳來。
魏霜並未察覺到許玄的心思,他談及這些事情,語氣中有了些波瀾。
“我少時隨關詮前輩入山修行,前輩曾欲引我錄入道中譜牒,只是我此生只欲光復霜梅,便辭絕這事。”
“果然是傳承極古的仙道.”許玄心馳神往,問道:“可曾出過證得紫炁正果的大人?”
魏霜的神色稍怔,過了片刻,方肅聲道:“道中教主修行玄統,尊號【博清】,世人稱之為尹先生,傳聞是證了玄炁上的一道位置,樓觀大道乃周王承其遺澤所立,並非尹祖親傳。”
“待到奉代,紫氣盛極,【紫誥】真君出世,證得紫炁之正,也是如今山中主脈,至於尹祖真傳的玄妙仙法…”
他輕嘆一聲,“除卻些許觀星望氣、養性清修的殘篇,已然渺渺,盡付雲煙。”
天陀此時卻忽地出聲,暗暗傳音,語氣感慨。
“我略知此道玄妙,少陽一脈主性命雙修,這位尹先生傳下的妙法,卻是自性入命,或自命入性,終至雙全,其精妙玄微,遠在今世釋魔之上,參悟也是極難。”
許玄默記於心,如此來看,這一道的來歷高貴之處不在仙宗下,只是如今沒落。
東華是何等道統,為今世紫金法門源流,而這一道的法門能讓天陀與之同時提起,足見其玄妙。
峰頂之上,一座碧色玄樓孤獨矗立,高入雲天,霞光萬道,紫氣環繞,時而有紫鸞青鳶,繞樓翩躚,棲身飛簷玄頂上,安眠紫霞清風中。
二人御風而下,行至這玄樓之前的白玉道階,青木道門洞開,上懸金匾,書【文始】二字。
兩側玉柱各刻金字楹聯,分列左右,為【仰慕道德,本宗神仙】和【眾妙軌躅,重玄指歸】。
步入樓內,循階而上,至一清雅素樸的靜室,內裡紫氣氤氳翻湧,倏忽凝聚,化作一道虛幻縹緲的人形,正是關詮真人的樣貌。
“許道友。”
關詮開口,聲音稍顯凝重,他眼下顯化在此,真身法體還未圓滿,見不得人,只能催動神通凝成虛影。
自許玄入山開始,他便看清了這位劍仙的傷勢,眼中有些驚異之色,沉吟一瞬,只問道:“道友還請入座.怎受了這等重的傷勢?”
他其實心中已有猜測,委實是那丁火氣息太過顯眼,陰毒暴戾,燒損壽數,天底下除了扶塵仙宗還能往哪裡去尋?
社雷為第一災劫,貴為【首劫】,丁火緊隨其後,乃為【次劫】。
尋常修士若是遭這陰火,即便僥倖保全性命,若無些避走、拔除的手段,餘生也要受劫至死,日夜煎熬,足以讓諸修談之色變。
許玄此刻隨著魏霜一道落座,眼下他外觀上看起來些形容枯槁,漫頭華髮,其餘如常。
可他真正的法軀之中卻已無血肉,僅靠雷霆抑制陰火,勉強維持形體。
可以說他如今還能行走在外,未直接法軀崩解,真靈脫出,已是天幸,就是這位關詮真人平生也未見過這情況。
“我受了扶塵的【天衰陰燭】。”
許玄語氣沉凝,此話出口,室內霎時陷入一片死寂,魏霜和關詮目光交匯,皆有些驚愕。
“許道友卻比我還慘些,那【寶驛寺】擾我許久,也就上次藉著洞天險些將我鎮壓,可許道友這”
魏霜心中一震,他不過同許玄相離短短數日,就有這等變故生出。
那【天衰陰燭】是什麼東西?效仿仙器而成,內藏燭陰金性,受過真君加持,惡名在外,不知燒死過多少天驕,一旦遭中,大都是落得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而許玄眼下.雖然狀態極差,但相比以往那些遭受這【天衰壽盡之氣】和【陰火焚身之劫】的,可以算的上是活蹦亂跳了。
一旁的關詮卻沉默了,許玄趁勢問道:“樓觀仙道傳承久遠,不知有無再塑法軀之術,我如今這狀態卻連神通都不好動用了,只得來求見前輩。”
‘原來是為這事.’
關詮當即明白對方來意,塑體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若是有靈物和時間,只要耗費些水磨工夫,日日加持,也能重塑法軀。
更簡單些的,就是服食血氣,最好是人屬的,自有神妙降下,修復法軀的速度極快,多有紫府暗中用著。
只是這些法門總歸有些缺陷,不如真正傳承下來的塑體之法,而關詮正是以門中秘法修復法軀,才耗時至今。
“塑體一道,陰陽以「少陽」、「太陰」為宗,五德以「元木」、「伏土」為本,諸炁則以「清炁」、「血炁」為用,我道的塑體之術,正屬「清炁」妙法。”
關詮談及此事,由紫煙凝成的身影更顯神異。
“清炁有託舉性命,長養形體之妙,諸道皆宜。昔日我道有位修行清炁的【長青】真人,參悟清儀玄機,著得《清儀空胎術》一卷,我此番重塑法體,亦賴此術神效。”
“敢問玄妙幾何?”
許玄眸光微亮,既然關詮都選用這一道法術,必然不會差。
“此術引九天清靈之風,拂照殘軀,自生骨血,宛若胎中重育,所成與舊體並無二致,乃專為療傷塑體所創,雖不及能脫胎換骨的太陰煉形,卻也足堪一用。”
關詮細細解釋,這效用倒是讓許玄頗為滿意,只道:
“不知可能自貴道換取?”
“劍仙先前送來一道【紫垣純石】,更於洞天中護我後輩周全,我尚未謝過,這一卷法術不算什麼,直接取去就是。”
關詮微微一笑,當下取出一卷清風環繞的玉簡,交予許玄。
【清儀空胎術】,清炁一道的妙術,並無品階,是以清炁生髮骨血,再用合適的靈物點化,重塑法軀,中正綿長,不落後患。
“不知此術需耗費多久光陰?”
許玄問及此事,他心中卻已經有些猜測,看關詮至今也未完全法軀的狀態,必然是耗時極久。
一旁的關詮面上有些猶疑之色,只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