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像往死水中投擲一顆石子般,讓裴恩澤平淡如死水的眸子裡,掀起了波瀾,明知道自己不該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可裴恩澤還是忍不住問道:“她說了什麼?”
易盡安深深地看了裴恩澤一眼,他沒掩飾眼中的憐憫,“她說,你與裴言不一樣,裴言長著一顆黑心,可他偏說他心是白的,而你卻是故意在心上裹了一層黑。”易盡安說著嘆了口氣,“我明白裴言是你的生父,你一定有許多事不得已而為之。長樂一直說你是個好孩子。”
“你剛入青丘時,我便察覺了,這也是我一直沒有對你動手,任由你走到這裡的原因。”易盡安頓了頓,接著道:“我相信我女兒,希望你也不要辜負她對你的信任。”
裴恩澤默默捏緊了拳頭,“我不會的。”
得到答案,易盡安退後一步,而星桃爾向前了一步,她接過話茬,朝裴恩澤問道:“你先前說,想用命贖罪,可是真心?”
“自然。”
星桃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既想贖罪,便是心存愧疚,可對?”
“對。”
得到確定的答案後,星桃爾勾了勾唇角,“九尾狐族不需要你用命贖罪,不過你卻可以答應我一件事,若你能答應,那九尾狐族與天族之前的那些恩怨,便由我做主全都一筆購銷,你我兩族今後雖說不再是盟友,可也卻一定不再是仇敵。”
本以為裴恩澤會一口答應,可星桃爾卻見他的眉眼間染上了幾分猶豫之色,這幾分猶豫之色讓星桃爾勾起的嘴角瞬間消失,“怎麼,覺得我只是個族長夫人,做不了九尾狐族的主?”
“不是。”裴恩澤解釋道:“我只是在想,就答應一件事,是不是太少了點。”星桃爾是易長樂的母親,就衝這一點,裴恩澤相信星桃爾不會讓他幹危害三界或者天族的事情。
“不少,你只能辦這一件事,若有一天你辦成了這件事,剩下的事就算再小再簡單,你都辦不到了。”星桃爾帶著篤定道:“對我來說,就這一件事,足夠抵消之前的一切。”
“好,我答應您。”聽完星桃爾的話後,裴恩澤不再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承諾道:“無論是什麼事,我都會拼盡全力,哪怕以生命為代價。”
“倘若日後長樂遇到了危險,生命垂危之際,你要救她一次,哪怕會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你也要用你的命去換她的命。”
“桃爾,事關長樂還是……”
易盡安的話沒說完,就被星桃爾抬手阻止,“我是她母親我能做主,她不用知道。”
緊接著,星桃爾一臉鄭重地朝著裴恩澤問道:“你可願?”
“我願意。”裴恩澤輕笑一聲,鬼使神差之下他將心中的話說出口,“就算您今天不提這個要求,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也願意用我的命去換易長樂的命。”
“你……你……”易盡安欲言又止,還是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你喜歡長樂?”
“是喜歡。”裴恩澤承認的坦然,又補充道:“不過您放心,我知道她愛的人不是我,我只會將這份感情放在心底,不會對易長樂造成任何負擔的。”
星桃爾衝著易盡安擠了擠眼睛,似是在說‘你看吧,我早就說了。’
“可……”易盡安斟酌著用詞,小心開口,“既如此,那你當初為何要退婚呢?”
“我是裴言所生,單憑這一點就對任何人都算不上是一個好歸宿,不是嗎?”裴恩澤笑笑,語氣中甚至沒有一絲埋怨的情緒。
……
凌霄寶殿點滿了沉香,許久過後,才終於將血腥氣與裴言留下的龍涎香氣給沖淡了些,裴恩澤雙眼緊閉,靠坐在龍椅上,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太子殿下。”白夢語施法將殿中的最後一抹血氣去除後,擔憂道:“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這些年,裴恩澤一直收集著裴言的心腹名單,回到天族後,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對天族進行了一次清理,隨著名單上的名字一個個劃去,凌霄寶殿的蟠龍柱上都沾染上了血跡,剛沾上時,白夢語想將蟠龍柱上的血跡洗去,裴恩澤攔住了她。
待到蟠龍柱整個被染紅,裴恩澤才住了手,白夢語收起了震驚的情緒,一點點仔細地將蟠龍柱清洗乾淨。
天族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天君失蹤,太子大開殺戒,偏偏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凌霄寶殿更是大門緊閉,除了流出的血水之外,沒有任何動靜。
“殘忍嗎?”裴恩澤緩緩睜開了眼,他拿起桌上的名單,再次確定上面沒有一個遺漏的名字後,打了個響指,名單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
“可我怎麼覺得,我還是善良了些。”裴恩澤勾起一抹嘲諷地譏笑,撫過龍椅上的螭首,冰涼的觸感刺得他指尖發麻,“就憑他們做的那些事,若不是為了天族的名聲,我又怎會讓他們如此輕易地死去。”
“可或許他們其中有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就像你從前……”對視上裴恩澤冰冷的眼神,白夢語立刻住了嘴。
“就像我從前一樣?”裴恩澤說出了白夢語沒說完的話,“既是不得已,為何不想辦法反抗?”
“是我逾越了。”白夢語低下頭。
“想清楚了,現在這些還只是開頭,我處理的還只是名單上的人,暗處還有更多,要將天族如今的情況扭轉,這樣的情形還會發生,甚至更多。”裴恩澤的語氣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若日後你要陪伴在我身側,便收起你的婦人之仁。若你想走,我也會放你離開。”
白夢語抬頭重新看向裴恩澤的方向,只覺得端坐在高處的他,比從前更加孤寂了,“我不走。”
她不敢想象,若是連自己也離開了,這空曠的大殿只有裴恩澤一個,他會有多孤單,她不想讓他那麼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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