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天上。
一個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殺向皇宮。
那地方附近已經沒有活人了。
當然,那裡平日裡也根本不是尋常百姓能到達的地方。
只有達官顯貴,才能環繞皇宮而居。
像王太宇這種泥腿子出身的,連租都租不起那裡的房子。
此刻,那整個皇宮都被黑氣所籠罩。
那可怖的氣息,更是常人無法踏足。
神明落入其中,頃刻間就會被汙染化作邪神。
瞬時間。
一道誇張到極致的萬丈劍氣從天而降。
狠狠的轟進了詭異皇宮之中!
轟隆隆……
只這一劍造成的威勢,就堪比地龍翻身。
深不見底的溝壑,將整座皇宮一分為二。
奢靡的宮殿紛紛坍塌。
陳黃皮冷聲道:“狗皇帝,滾出來受死!!!”
他的聲音響徹雲霄。
在這不停坍塌的皇宮之中迴盪。
他能感覺得到。
那大康皇帝就在這皇宮之中,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
黃銅油燈獰笑道:“不知死活的玩意,敢在你黃爺爺面前鬧事,死到臨頭還不跑,今天非得叫你這畜生不如的玩意死個一萬遍。”
陳黃皮有多憤怒先不說。
它黃銅油燈是真的看不下去。
這種事,它幹不出來。
或者說,但凡是有點人性的,都做不出這種事,都看不慣這扭曲的人間。
直到這時。
沒看到那尊真仙的大康皇帝,才終於冒出了聲音。
“你們為什麼非要殺朕呢?”
那聲音沙啞低沉,彷彿壓抑著極大的痛苦一樣。
隨著話音落地。
那皇宮猛地蠕動了起來。
眨眼間,這座皇宮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座由血肉殘肢堆成的山丘。
山丘在不停的拔高。
最下方、乃至於山體九成的區域,有著無數張絕望的面孔遊動。
那是歷年歷代,大康百姓的人氣所化。
人死以後,最後一絲人氣也都會被抽走。
在往上,則是死去的世家子弟們的面孔。
一具具邪神的屍骸從這山丘之中伸出手掌,將一把龍椅託舉到了最頂部。
通體青黑,身穿冕服的大康皇帝端坐其上。
他的雙目現在是豎瞳孔。
看著就像是龍的眼睛一樣駭人。
而他的面板時時刻刻都在凸起,似乎其中隱藏著什麼可怖的事物一樣。
“小心,這畜生不如的玩意不對勁。”
黃銅油燈感覺有些詭異,忌憚的向陳黃皮囑咐。
這大康皇帝心思極重。
這人敢幹出這種事,定然是想過後果。
而且陳黃皮到來他都不怕。
必然是有什麼依仗。
“我心裡有數。”
陳黃皮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隨後就指著大康皇帝冷冷道:“你身為大康百姓之君,不行善事,縱容世家荼毒百姓,如今又化作邪異,天底下最該死的就是你!”
“這話,朕不敢苟同。”
大康皇帝淡漠的道:“世家,如今的大康哪還有世家,你想要替天行道,你覺得你是正義的,可到頭來,殺光世家的是朕。”
“陳黃皮,你指責朕,你要殺朕,你覺得朕做的不對,那請問你又做了什麼呢?”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大康皇帝講的確實沒錯。
陳黃皮連屠十四座城,再加上最早的許州城也不過是十五座而已。
但這些都沒讓世家真正的傷筋動骨。
真正滅了世家的,確實是這大康皇帝。
不過,這話卻是詭辯。
“本家,別跟他辯駁,直接動手就是。”
陳黃皮冷笑道:“少在這裡假惺惺,你殺戮世家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這天下百姓嗎?你若是有這份覺悟,早幹什麼去了?”
“早這樣做,朕的百姓就會受更大的苦啊。”
大康皇帝淡漠的道:“你只知朕化作邪異,要讓這大康天翻地覆,可你又怎知朕這樣做的意義。”
“若是想要對付世家。”
“以朕的手腕,朕的能力,數百年前便可立地成神,屆時以雷霆手段合縱連橫,世家而已,朕想滅便滅。”
“可滅了世家以後呢?”
說到這,大康皇帝從龍椅上坐了起來。
他雙目之中泛起了滲人的光彩。
他的臉上更是激動無比。
這位大康的皇帝,極為聰慧,工於心計,又極為自負自傲。
沒人知道他計劃的全貌。
那些暗衛們,更是連他的目的都不清楚。
大康皇帝從不和暗衛談起,因為他覺得那些暗衛不配。
不配知道他的目的。
也沒有與他平等對話的資格。
而陳黃皮就不一樣了。
在大康皇帝看來,這即是他最忌憚的變數,也是如今大康唯一一個,有資格,或者說,能明白他心中所求的人。
“滅了宋家,還會有馬家,滅了馬家,還會有趙錢孫李各個世家。”
大康皇帝冷冷的道:“天下就是個壺,而權利就是水,權利是容忍不了中空的,就比如說那王太宇,他是一心為民,但他的後代呢?”
“王家上下如今只有父子二人,可千百年後子嗣延綿,又是一個新的世家。”
“人之所以和百獸不同,是因為人會吃一塹長一智。”
“以前的世家因何被滅,以後的世家便會更加狡猾。”
“由此反覆,意義何在?”
說到這,大康皇帝忽然伸手一指極遠的地方:“你看哪裡,哪裡是朕的百姓,他們或是出身田野,或是祖上經商。”
“別看他們現在如同綿羊,可給他們往上爬的機會,個個都會變成餓狼。”
“那是以後的事!”
陳黃皮身邊洞虛神劍嗡鳴,殺意凌然的道:“你只談以後,不談現在,若是按照你的說法,那這天底下的人都是該死之輩。”
“荒謬,可笑!”
人心有多複雜,陳黃皮從不在乎。
人有善惡是非。
陳黃皮沒有,他只論對錯。
以後或許真的會像大康皇帝說的那樣,但不能因此否定現在,把那些百姓從根本上打上惡的標籤。
人性本善,人性本惡。
還不是由人說了算?
“好,那就不談以後……”
大康皇帝淡漠的道:“以後之事自有以後之人評價,而如今之事,只在你我,在你眼裡,我是暴君,是昏君,是不顧天下百姓死活的畜生。”
說到這,他抬頭看天。
彷彿是看到了什麼不堪的畫面一樣。
他甚至冷笑了起來:“可在朕眼裡,朕才是力挽狂瀾的那個人!朕化作邪異,與天賭命!朕把整個大康都壓上了賭桌!”
“天地異變持續一萬八千年,邪異從生,唯有人氣修行之法能苦苦支撐。”
“可這法又能撐多久?”
“西域佛國,更是將邪異請上了蓮花臺。”
“邪異,註定是天地主角!”
話音未落,大康皇帝再次爆喝道:“朕是太子的時候,有諸多邪異圍殺舊都,眼看著城就要破了,是先皇以命相搏才換的一線生機。”
“自那以後,朕便明白了,人不能勝天。”
“因為邪異才稱得上人。”
這些話說出口以後。
陳黃皮和黃銅油燈對視一眼,全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錯愕。
大康皇帝怎麼知道,未來天地的主角是邪異?
這事,就連他們都是前不久從邪道人口中聽到的。
黃銅油燈忍不住道:“狗皇帝,你這想法從何而來?是不是有人告訴過你,如實招來,否則定把你碎屍萬段。”
“誰會告訴朕?”
大康皇帝平靜的道:“是那些仙師嗎?在他們眼裡,他們以靈氣修行,朕以人氣修行,朕只不過是這貧瘠之地的螻蟻而已。”
“朕也多想有人告訴朕答案。”
“可惜沒有。”
“朕只有一步步試驗,一步步驗證自己的猜想,賭上一切去做。”
這些話句句屬實,大康皇帝從始至終所接觸到的資訊,其實比其他人也多不了多少。
從大乾仙朝來的那些道人,只是表面叫他皇帝而已。
實際上,沒人把他當回事。
這皇帝的位置,他們想換就換。
“其實,很早之前朕還有些猶豫。”
大康皇帝忽然對陳黃皮笑了笑:“朕很迷茫,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成,即便有那七竅鎮魂釘,朕可以化作邪異保持清醒,但亦有些猶豫。”
“一人成主角沒意義。”
“朕要讓大康的百姓,全都化作邪異,做朕永世的臣子。”
“許州城之事,你這世外之人不清楚,朕便與你說個大概。”
聽到這話的陳黃皮臉色一沉,冷冷道:“不用說了,許州城的事我比你清楚,宋玉章是州城隍,你就是從他身上得到的答案吧。”
“你竟然知道……”
大康皇帝眯了眯眼睛:“不錯,朕的試驗已經驗證了維持邪異神智的可行,但那母釘分出的子釘是有限的,不可能讓天下人都如此。”
“宋玉章是州城隍,他化作邪異以後,下轄範圍的一切生靈,連同許州城都變成了邪異。”
“這對朕,意義重大。”
其實,這事也算是有心算無意。
許州城的宋天罡犯下大罪,大康皇帝藉此小小的敲打世家,還真沒想過以此推行他的計劃,讓那州城隍化作邪異試驗,也只是順手而為。
畢竟以往只有修士化作邪異。
神明化作邪異的事還從未有之。
而那次的結果。
讓大康皇帝無比狂喜。
他不敢與任何人說,甚至從哪以後再也不提這事。
甚至,他還明裡暗裡的封鎖訊息。
大康皇帝化作邪異,那位格可比州城隍多太多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不是神明。
但其實這對他而言也不是問題,因為他很早之前就在為自己造神了,當然,這是另一回事,是從那些仙師口中無意聽到的。
人氣修行的修士不算修士。
人氣為食的神明也不算神明。
天地異變之前,人間有正神,仙界有天人,陰間有陰神。
這些神明,都是天生孕育的。
而不是修煉修成的。
而大乾仙朝,有一位被那些仙師稱作觀主的存在,曾帶領三千仙人,三千正神去往十萬大山造神。
如何造神?
天地孕育的奇石加上黃泉陰土的泥。
這番神明,陰陽交匯,僅次於天地孕育的神明。
這樣的神明潛力很大,可以達到仙的層次。
大康皇帝用手段,弄出那黃泥塵土,以此為自己造神像是他最開始理所當然就要做的事,權當是一個選擇。
後來,在發現了成神以後化作邪異會是何種情況,那神像就成了一個餌了。
“天下百姓,皆隨朕化作邪異。”
大康皇帝冷傲的道:“朕做天下之主,他們做天地主角,日後再不會擔憂邪異的危害,因為整個大康都會是一個邪異。”
“由朕主導的邪異。”
“如此,朕問你,朕何錯之有?”
他這番言論,把陳黃皮都說的語塞了。
黃銅油燈更是叫道:“他孃的,打不過就加入是吧,你這畜生不如的玩意真是個人才,你還真是敢想敢猜,你這……”
真就是應了易輕舟的那句話。
不要小看天下人。
就是這大康皇帝,確實也稱得上人傑。
大康皇帝雙手揹負,淡淡的問道:“如此,你還要殺朕嗎?”
“殺,必須殺!”
陳黃皮握緊洞虛神劍,冷酷的道:“若不殺你,我心頭怒火難消!你與天賭命,或許你賭對了,但與我而言,你就是說一千道一萬。”
“就是把嘴皮子說破,你也難掩你做過的那些惡。”
“這京城之中百姓眾多,成邪異的有幾個?還不是先緊著神明來,其次是修士,再到最後才輪到那些百姓。”
“但等輪到他們,他們也被吃的差不多了。”
“你,不過是無道昏君。”
陳黃皮是親眼見過,這大康皇帝手下的暗衛生吃活人,這些事要是沒這狗皇帝默許誰信?
這人就是個自私自利的。
他口中的百姓,根本就不是那些凡人。
“你腳下的這座血肉大山。”
陳黃皮用劍指著那座山丘:“從上倒下,階級分明,而你站在山巔,怎會在意山腳下的那些凡人,對你而言,他們與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物種。”
“你為自己狡辯,無非是想給自己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不錯!!!”
黃銅油燈叫道:“好心做壞事,那就是壞比!畜生不如的玩意,本燈差點就被你給繞進去了,殺,殺了他一了百了!!!”
“殺朕?”
大康皇帝神色冷淡了下來,不屑的道:“你們,還做不到!”
說罷,他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樣事物。
那是一個形同機械構造的八角鏡子。
鏡子之中,倒影著周遭的一切。
他伸手一指。
那鏡子瞬間懸在天上。
一個披頭散髮的邪物緩緩浮現,它抬起頭,瞪著一雙惡毒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下方的陳黃皮。
這,就是大康皇帝為仙人準備的殺招。
戮神百變!
現在,自然要用在對付陳黃皮身上。
大康皇帝冷冷道:“朕乃天子!誰能殺朕?你若是速速退去,朕便不與你計較,若是糾纏不休,那今日便要被咒殺於此。”
陳黃皮抬頭看著那鏡子:“所以,這就是你的底牌?”
他臉上有邪眼從血肉之中睜開。
他看的到那戮神百變之中的邪物。
以仙人為材料,日夜折磨,死後取其怨恨化作詛咒,此物確實有咒殺仙人的能力。
大康皇帝冷笑道:“不錯,朕這底牌動用需要時間,先前與你說這些,實則就是在拖時間,陳黃皮,你沒機會殺我。”
“你在拖時間,我也在拖時間。”
陳黃皮搖搖頭:“你拖時間是為了這戮神百變,你可知我拖時間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什麼?”
大康皇帝皺眉,忽然有種極為不好的念頭。
陳黃皮閉上雙眼。
此時,紅月高懸,不知何時已經進入了黑夜。
下一秒。
在大康皇帝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
陳黃皮,在他面前硬生生的變成了一個恍若神人的存在。
“我在等天黑!你在等什麼?”
“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