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番外 華天佑和趙靈兒
大景朝的皇宮內,除了太后居住的長壽宮裡有一些歡聲笑語。其餘的地方都是一片冷清寂靜。
皇后薨逝,雖然趙樽拒不承認,還在未央宮裡修建了冰室、冰棺。
雖然太后心疼趙樽沒有明說,由著他去折騰,畢竟她也很喜歡韓蕾這個兒媳婦,這突然說走就走了,她心裡也不好過。
但傷心了一段時間後,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而且,兩個孩子生活在未央宮那充滿死氣的地方,總是不好的。
所以,一對龍鳳胎趙星衡和趙月瑤,被太后責令乳孃抱到了長壽宮的偏殿居住,陪在她的身邊。
時值八月,天氣炎熱,只穿了薄薄小裡衣的兩個孩子趙星衡和趙月瑤,已經能在床榻上來回爬動。太后每日在長壽宮裡逗弄著兩個乖萌可愛的孫子,倒是多少能夠傳出一些笑聲。
金鑾殿上,鎏金龍椅中的趙樽,面容沉靜,聽著底下臣工們的奏報,時而發問,時而決斷,聲音沉穩有力。
他依舊是那個能馬踏連營、揮斥方遒的蒼州王,是這龐大帝國說一不二的主宰。
唯有站在身旁太監總管李忠心,才能從陛下那於御座扶手上無意識蜷緊、指節微微發白的手指,窺見一絲他內心深處的焦灼與不耐。
那焦灼,與國事無關,只與未央宮深處,那一室徹骨的寒冷緊密相連。
冗長的朝會終於在一片“陛下聖明”的山呼聲中結束。趙樽幾乎是立刻起身,明黃色的龍袍帶起一陣風,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金鑾殿。
他是個馬上將軍,不習慣乘坐龍輦,也揮手屏退了想要跟上來的儀仗,只帶著李忠心和數名心腹內侍,沿著清掃出來的宮道,徑直往未央宮走去。
在經過那由偏殿改成的教室時,他不由自主的頓住了腳步。
這間教室是他專門為韓蕾改弄出來的。韓蕾來自那個光怪陸離的異世,靈魂裡裝著這個時代無法想象的自由與跳脫。
他登基為帝,不得不搬進宮裡居住,可這四方的天、繁瑣的宮規,幾乎讓韓蕾窒息。她總想著往外跑,去市井,去田間,去感受鮮活的人間煙火。
他心疼韓蕾,不忍折斷她的翅膀,將她困在這深宮裡,可又擔憂她的安全,更怕這深宮鎖住了她的笑容。
於是,他便想了這個法子,將這處採光極好的偏殿改建成了教室。成了天下獨一無二的“皇家教室”。
趙樽緩緩推開那扇熟悉的殿門,腳步沉重地邁了進去。
殿內空曠而安靜。
正前方,是一塊韓蕾自己從系統裡買的黑板,下面放著一盒“粉筆”。
黑板上還殘留著一些未曾擦拭乾淨的、帶著幾分灑脫的字跡輪廓,那是她上次講課留下的痕跡。
下方,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數十套梨花木桌椅。此刻,這些桌椅都空著,上面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曾經,這裡坐滿了當朝最頂尖的勳貴、最能幹的大臣,甚至是幾位被他特許入宮聽講的宗室子弟。
他們懷著或好奇、或質疑、或恭敬的心情,坐在這裡,聽臺上那個年紀輕輕、卻語出驚人的皇后娘娘,講述著聞所未聞的知識。
趙樽彷彿能看到,那個嬌俏的身影站在墨玉板壁前,一手拿著粉筆,一邊寫寫畫畫,一邊用她那特有的軟糯動嗓音,侃侃而談。
她講話時,眼神總是亮晶晶的,嘴角帶著自信又甜美的笑容。有時遇到難以解釋的概念,她會微微蹙起秀氣的眉頭,努力搜尋著能讓這些古人理解的詞彙,那認真的模樣,格外動人。
臺下的大臣們,從最初的竊竊私語、不以為然,到後來的凝神靜聽、踴躍提問,甚至為此爭得面紅耳赤。
趙樽自己,也曾是這教室裡最忠實的學生。他常常處理完政務,悄悄從後門進來,坐在最後一排,看著他的小妻子在屬於她的“舞臺”上發光發熱。
那時,她偶爾會與他對視,遞給他一個狡黠又帶著點小得意的眼神,彷彿在說:“看,我厲害吧?”
他總會回以溫柔而鼓勵的微笑。
可是現在……
趙樽緩緩走到最後一排正中的那個位置,那是他常坐的。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桌面。
空氣中,似乎還縈繞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以及她清脆悅耳的聲音,一遍遍在他耳邊迴盪:
“樽哥,你看這個公式,是不是很簡潔?”
“王尚書,您這個問題問得真好!我們不妨這樣想……”
“李將軍,戰場上不光要勇猛,也要懂得利用科學……比如,拋物線的原理……”
“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廣闊,知識的力量也遠比刀劍更深遠……”
聲音猶在耳,人影已無蹤。
物是人非。
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絞痛。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頭翻湧的酸澀。
他寬闊而堅實的肩膀,在這一刻,在這空無一人的教室裡,顯得有幾分佝僂,流露出深重的疲憊與孤寂。
他在教室裡停留了許久,從講臺走到後排,從窗戶望向外面百花盛開的庭院,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回憶的碎片,切割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最終,他還是轉身,步履比來時更加沉重,一步步走向那扇通往極寒之地的、厚重的、裹著棉氈的門。
腳步在踏入未央宮宮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放緩了。
宮殿依舊華麗,宮人們在紫檀和金桔的帶領下屏息靜氣,行動無聲,一種無形的空寂感,如同冰冷的蜘蛛網,瀰漫在每一個角落。
兩名值守的侍衛無聲地行禮,然後合力,緩緩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
一股冰冷寒氣,瞬間撲面而來,激得人汗毛倒豎。
李忠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想要勸阻,卻在看到趙樽那毫無動搖、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期盼的眼神時,將所有話語都嚥了回去。
他只是默默地遞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紫銅手爐,以及一件厚重的玄色狐裘大氅。
趙樽擺了擺手,沒有接。
他似乎全然感受不到那足以凍僵骨髓的寒意,徑直走了進去。
冰室內部,是一個用巨大剔透的冰塊壘砌而成的奇異世界。四壁、穹頂,皆是堅冰。
特殊的構造使得太陽能的光線在冰層間折射,讓室內並不昏暗,反而瀰漫著一種幽藍朦朧的光暈,恍如夢境。
空氣中瀰漫著冰冷的水汽,呼吸間都帶著白霧。
冰室中央,是一座同樣由冰塊雕琢而成的平臺,宛如玉床。平臺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影。
趙樽的腳步在距離冰臺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他凝視著那個身影,眼神裡的銳利、帝王的威嚴,在剎那間冰雪消融,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與痛楚。
他輕輕走過去,如同怕驚擾了一場易碎的夢。
冰臺上,韓蕾安靜地“沉睡”著。
她的面容平靜,雙眸緊閉,長而捲翹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唇色淡粉,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卻依舊保持著柔軟的弧度,彷彿只是陷入了一場酣甜的睡眠,下一刻就會醒來。
趙樽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放置在身側的一隻手。觸手之處,是刺骨的冰涼。但那柔軟的觸感,指節的靈活,卻與生人無異。他甚至能感覺到她面板下隱約的彈性。這絕不是一具逝去多時的軀體該有的狀態。
他的目光落在韓蕾的胸口,那張攤開的錦帕上,依然放著那破碎的玉佩。
也正是這不同尋常的軀體狀態,和這破碎的鎖情扣,成了支撐趙樽所有信念的基石。
他不相信死亡,不相信命!
他的丫頭,只是被這破損的鎖情扣帶走了魂魄,被困在了某個他無法觸及的時空維度。準確的說,她的身體,被鎖情扣殘存的力量保護著,等待著重新被喚醒的那一刻。
“丫頭……”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在這空曠的冰室裡迴盪,帶著無盡的眷戀,“我來了。”
他坐在冰臺邊特意放置的錦墩上,將她那隻冰冷柔軟的小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掌心中,試圖用自己體溫去驅散那寒意。
當然,他知道,這只是徒勞。
“今天朝堂上,又為漕運改道的事情吵翻了天……”他開始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地對她說著話,嘴角甚至牽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頓了頓,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語氣帶著幾分邀功似的調侃:“你看,你夫君我現在,是不是也懂得兼聽則明瞭?不像以前在蒼州帶兵,只管一聲令下,衝殺便是。”
冰室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華天佑那小子,前幾日遞了摺子進來,問安,也……問起了你。”
趙樽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他和靈兒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一,本是極好的日子。可如今……都八月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胸口那破碎的鎖情扣上,眼神灼熱,彷彿要透過目光將其修復完好。
“我知道,你一定能感受到,一定能聽到的,對不對?”他俯下身,額頭輕輕抵住她冰涼的額頭,閉上眼,聲音輕得如同夢囈,“鎖情扣……如果是它帶你來到我身邊,就一定能把你帶回來。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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