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來,徐真仍在眯眼微笑看她,但不開口了。
佟栩則微微一皺眉,朝兩旁看了看,稍隔一會兒才說:“你這小姑娘也是很聰明的。還懂得虛張生勢。可惜前些日子我在山上的時候就說過勢與力的道理——你想要生勢,膽量夠了,本事卻不夠,這也是不成的。”
“佟栩,你覺得我在騙你嗎?”薛寶瓶轉臉看她,微微一笑,“或者你覺得,你此時看到的這個我,是真的我嗎?”
徐真飛快朝湖面上一瞥,笑容漸漸收斂,看向佟栩。
佟栩就知道他也因為她這話而生出些疑慮來了。
只因為一點——這小姑娘區區一個煉氣的修為,但膽氣和底氣都實在太足了,似乎真有什麼倚仗。可他是東陸的妖王,不好問,所以就叫自己來問。
她倒也不是放不下架子的人,就真問:“你是什麼意思?”
薛寶瓶哼了一聲,斜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三十六宗的宗主,沒聽說過然山派嗎?李無相做劍俠之前就已經是然山宗主了,然山的符法神通,你聽說過沒有?”
佟栩眉頭一皺。倒不是她沒聽說過然山派,而就是因為她太知道然山了——三十六宗裡,一個即將衰敗的宗門。宗主趙傀不過煉氣修為而已,門下弟子更是個個不成器,跟江湖散修門派差不多。不,倒也不能這麼說。因為要是除去了“三十六宗”的名頭,還真是有不少散修宗門是比然山更強的。
薛寶瓶看見她這神情,又說:“怎麼,你想的是當代的然山?佟栩,不如再往上想一想——然山祖師爺是灶王爺、司命真君,就是如今血神教在供奉的靈神之一。你是青浦宗主,沒聽說過當初然山是怎麼來的嗎?”
“然山祖師李椒圖可不能算是李業的弟子,他的師父是妖王九公子——徐真,你是東陸的大妖,聽說過九公子沒有?”
聽到九公子這個名字,徐真的臉色就微微一變。
薛寶瓶覺察了、看到了。
可她不知道徐真這妖王因何色變。他是當初的九公子的弟子?血脈?傳人?還是仇敵?
她臉上還在冷笑,但頭腦飛快轉動——李無相在這種時候會再怎麼說?怎麼能再拖延上些功夫,叫自己的呼喚有回應?
她又在心中飛快默唸了兩句“師父,有搞掂”,然後開口:“李椒圖的本事就是跟妖王九公子學的,李椒圖的性情也是跟妖王九公子學的。然山的符術,不是人的法術,而是妖魔的法術。”
“佟栩,前幾天你在這山上看到李無相的時候,沒覺得他的氣息有什麼不同嗎?”
這下連佟栩的臉色也變了。她愣了愣,轉眼去看徐真。徐真一皺眉,像是真慌了:“怎麼,真有什麼不同?”
“他……他的確是——”佟栩認真想了想,“這麼一說他的氣息的確不一樣,不像是人,我還以為那是因為劍宗功法……”
佟栩佟栩,好一個聰明人,哼,哈哈!
薛寶瓶立即開口:“李無相本來就不是人。或者說他從前是人,做了然山宗主就不是了——佟栩,今天我告訴你,然山歷代宗主都是妖魔,承的全是妖王九公子的法脈血統。徐翩翩山上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不是人了,更知道你們今天就要到大盤山來了。然山符術幻化無窮,你們現在覺得自己是在大盤山,其實就是在然山的符裡——你們逃不出去了!”
佟栩吃了一驚,去看徐真。
徐真看著也吃了一驚,去看佟栩。一人一妖面面相覷——
隨後徐真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佟宗主,你之前勸我留這小姑娘一命,真是勸得好!太有趣了,我來到中陸,頭一回見到這麼有趣的小玩意——”
“小姑娘,你——哈哈哈哈——你知道妖王九公子是誰嗎?”徐真笑得前仰後合,“啊,不對,應該是你知道我們東陸妖族除了供奉西皇勾陳大帝之外,還在供奉誰嗎?可就是你說的這位九公子——渭水真君!怎麼,這位真君在你們中陸的法統竟然還沒斷絕?還教了你本事、叫你們將我騙進這幻境裡了?”徐真笑得渾身發顫,抬手去指薛寶瓶,“怎麼我來中陸之前君上沒有告訴我呢?要不然你去找君上,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吧?”
他又大笑了幾聲,才忽然把笑容收住了,彷彿剛才前仰後合的全是另一個人。
他認認真真地盯著薛寶瓶看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太有趣,我太喜歡了。這麼有趣的小姑娘,翩翩也一定喜歡——來,我告訴你,到了我和李無相的這種境界,話是不能亂說的,因為一不小心呢,可能就成真了。”
“今天你境界未到,可好在遇著了我。你既然提了渭水君的法脈、傳承,可見你我是真的有緣!好,小姑娘,把你的劍取出來,抬手摸摸這裡——”
徐真邊說邊撫了撫自己的顱頂:“把劍貫進百會穴去,這樣就能把你的魂魄給鎮住,保著不失。你剛才不是說李無相有辦法叫佟宗主託生成牲畜嗎?我告訴你,我的本事比他大,用不著託生,此世就能成妖!”
薛寶瓶聽到了他的話。她想要微微冷笑一下,但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了。
因為就在生出笑這個念頭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真已從袖中摸出了小劍。就在她意識到自己真已摸出小劍的時候,才發現劍鋒已觸及頭頂、將頭皮割破了。
隨後百會穴中一陣刺痛,她聽到一聲響——
這聲響叫她心裡冒出一個念頭:原來刺穿自己的頭骨,不是悶響,而是脆響……
接著,她就聽到另一個聲音了——
“欸欸欸,你幹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