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嗓子啞得厲害,聲音似乎自帶回響,從地平線的很遠處傳來,混沌嘶啞。
“要死和你同一天死。”
——從夢中驚醒,寧緋渾身冷汗,猛地睜開眼睛。
她發現自己身處陌生又熟悉的床上,女人嘶的一聲倒抽涼氣,感覺到渾身還是有些無力。
寧緋回想起來了,這是哪裡。
曾經最熟悉的地方。紀徊的家。
寧緋感覺整顆心又重重收縮了一下,她強行撐著自己坐起來。
低著頭爬起來的時候,看見床邊有人走過來,一雙粉色的拖鞋。
寧緋的手指顫了顫。
是幾年前她用在pdd上用秒殺價給紀徊搶來的粉色拖鞋。
“思諾思。”
紀徊將一份報告用力扣在了寧緋身邊的床頭櫃上,是她的就診記錄和開藥記錄。
“你這一年來都在靠吃這型別的唑吡坦來讓自己入睡嗎?寧緋你知不知道這個藥——”
“最開始只有四分之一粒,後來是半粒,再後來是一整粒。”
寧緋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低笑一聲,“我都要吃出抗藥性了。”
紀徊在她床邊坐下,眉眼裡帶著痛苦和震驚,“怎麼會變成這樣,寧緋……”
一直以為她和顧清風結婚後該是光鮮亮麗的,平日裡也是顧氏集團赫赫有名的“寧總”,怎麼會……
“奇怪嗎?”
寧緋掙扎著,將自己的上半身坐起,靠在了床板上。
她抬頭看著天花板,富麗堂皇。
“不這樣才奇怪吧。”
寧緋無所謂地扯了扯嘴角,“人心都是肉做的。”
紀徊心口一刺。
人心都是肉做的……寧緋,你撈女也有心嗎?
“兩個小時。”
紀徊聲音有些冷硬,“你因為軀體化這些不良反應驚厥昏倒了兩個小時,等你恢復一會我喊人來家裡給你檢查。”
這麼久以來她的平靜,原來是一種假象,越是潰爛,就越是平靜。
所有情緒找不到出口,如同蠱毒一般在她精神深處互相攻擊,閃回發作,令她持續迴避。
而這就會造成,身體為了自我保護,將寧緋的情緒從當事人視角抽離出來成了旁觀者視角。她得以平靜的代價,是更用力地壓抑真我。
解離自己的痛苦情緒,也是一種……創傷應激障礙。
他怕她,真的再有自毀傾向……
“不用。”
寧緋卻擺擺手,“什麼題我都做過。什麼儀器我也都戴過。”
紀徊身體一僵。
“心電圖,腦電波,腦誘發……”寧緋報出了好多自己做過的專案檢查,“都做過,你不用再派人給我檢查。”
結果是什麼,顯而易見。
紀徊沉默數秒,他張嘴道,“我沒想到……你會……”那麼痛苦。
明明是撈女,寧緋,可是你看起來,要比我想象中的,痛苦無數倍。
“沒想到?”寧緋呵呵笑了兩聲,“你怎麼會沒想到呢,你只是不想看到而已。畢竟如果只是想想,良心不痛。”
紀徊皺著眉頭,“你別用這種夾槍帶棍的方式和我說話可以嗎?還有剛剛在酒吧裡你和妮妮……”
“我和妮妮的事情是我的私事,跟你沒關係。”
“你為了顧清風能做到什麼地步?”紀徊迫切地按著寧緋的肩膀,“告訴我寧緋,你怎麼能為他做到那個地步!你過去都沒有為我這樣——”
“過去沒有嗎?”寧緋一動不動看著紀徊的臉,“我過去恨不得把命都給你,是你不要啊。”
紀徊感覺全身上下血液倒流。
“我為你做的怎麼會不夠多呢。紀徊,是你不要我,你聽清楚了嗎,是你不要我,是你自己親口說的早就想丟掉我!”
寧緋的話跟巴掌似的扇在紀徊臉上,紀徊說不出別的來反駁,“我提分手是因為……你後面不聯絡我,我以為是你沒從我這裡要到錢所以給我發脾氣……”
寧緋不聽紀徊說這些,往日如同倒刺,深紮在她心口。
不想的時候癢,癢到她想低聲下氣挽回求和。
想的時候痛,痛得她徹夜難眠夜夜噩夢。
感情就是這樣,今天想通了,明天又想不通。
“隨便你怎麼看我。”
寧緋深呼吸一口氣,調整自己又開始紊亂的呼吸,“我確實是問你要了錢,你怎麼看我,我都不反駁。”
紀徊道,“你既然會這麼痛苦,為什麼可以轉頭嫁給別人呢?寧緋,我們這麼多年,抵不過你和顧清風認識短短那幾天,你是閃婚啊,閃婚!”
“紀總。”
寧緋失笑,伸手摸他的臉,感覺到紀徊的細密顫抖。
“我的好紀總,你不能因為你以前佔有過我,就在不要我以後還要求我一直為你等待吧。那對我太不公平了。”
好鮮血淋漓的話啊。
寧緋。你怎麼能對自己這麼狠呢。
紀徊眼眶微紅。
“我也要活,我也要幹事業,我也要有我自己的價值要實現。”寧緋道,“我不能被你甩了以後就一蹶不振啊。”
“這些我都可以給你實現!”
紀徊攥著手,“你當時跟我低頭認錯,回來我身邊的話……你說的那些我都可以給你實現。”
“你當然能實現,而且比我自己爭取來的要輕鬆無數倍。”寧緋舔了舔唇,“可是人比較賤,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不是那些。”
“顧清風能給你嗎?”紀徊望著寧緋那張美麗的臉,她有野心,又聰明,他給她一點資源,她就能夠起飛大展一番事業。
他恨寧緋,恨她為什麼如今性情大變要撈錢……撈的不是他。
“能吧。”寧緋點了點頭,“我在顧家的企業裡上班挺高興的,我做得好,企業也發展得好。”
“你來我這裡。”紀徊下意識道,“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為什麼不能是我?”
寧緋沉默。
紀徊又道,“給你擬的離婚協議,你給顧清風簽了沒?”
寧緋還是沉默。
紀徊破防,“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捨得,跟他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