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突然就像魔頭了……”墨畫皺著眉頭,搜腸刮肚,回憶各類見聞,來做正邪的界定。
片刻後,墨畫神情一動,恍然間記起,很早之前,水獄門的於長老,跟他說過的一些話。
水獄門的很多傳承,乃至水獄門的最終禁術,都與“煞氣”有關。
因此,水獄門對煞氣的研究也頗深。
據於滄海於長老所說,這世上,人分正邪,煞氣同樣如此。
煞氣,分為正煞和邪煞。
只要殺人,便會帶煞氣。若要煉煞,便要殺人。
殺善人,可煉邪煞。
殺惡人,可煉正煞。
水獄門修士,歷來入道廷司,以酷刑懲罪人,以道獄鎮惡徒,誅殺一切奸邪,妖佞,墮魔之人,以殺伐養威煞,蘊一身正氣,令宵小奸邪,聞風喪膽,此之謂,養‘正煞’!這番話,於長老說的時候,墨畫有些不以為然。
此時回想起來,他卻連連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他記得,於長老似乎還說過:
“正煞是很難養的……”
“養正煞的人,必須有極強的毅力,有極堅定的道心……”
“一旦養正煞,造殺孽,纏身的冤魂,便大多都是窮兇極惡之人。這些兇念,無時無刻,不在侵襲你的心神,一旦心性有了裂痕,抵擋不了這些兇念,就會遭到反噬,心性墮落,煞氣異變,從正煞徹底變為更極端的邪煞……”
……
墨畫回想至此,心頭“咯噔”一跳。
他沒想到,當年於長老說的這些話,如今竟真的全都應在了自己身上。
荒天血祭中,他殺了太多兇惡的魔道修士。
換而言之,等於他養了無量“正煞”。
這些正煞中,的確藏著冤魂。
這些冤魂,都是窮兇極惡之人,他們的兇念,的確會侵襲自己的心神。
一旦抵禦不住,便會遭到反噬,心性墮落。
若是因此走火入魔,濫殺無辜,“正煞”就會逆變,轉化成為更極端的“邪煞”。
滔天的“正煞”,姑且還能平衡一下。
可若是滔天的“正煞”,化為深淵般的“邪煞”,那自己的命格瞬間就會墮化。
自己也就會走火入魔,成為大魔頭,與大道絕緣,修道之途徹底完蛋……
墨畫深吸了一口涼氣。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其實已經踏上了水獄門“養正煞”的路。
而這條路,就在懸崖邊上,道路極其狹窄,只可進不可退。
只要一失足,就會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甚至,他犯下的殺孽,足夠深重,也足夠純粹,養出的“正煞”,可能比水獄門迄今為止,所有門人養的正煞,都要強大上無數倍……
普通的正煞,倒沒什麼。
但他這個正煞的量,的確太恐怖了。
稍有異變,產生的後果,可能就是毀滅性的。
墨畫深深嘆了口氣,十分無奈。
自己一個築基,真要承擔這麼大的因果麼?“不但化煞和轉煞,十分艱難……”
“養煞也等同於在養‘天雷’,是個天大的隱患。稍不注意,就會粉身碎骨。”
“更不能錯殺一個好人,否則這一點殺孽,造成的‘邪煞’,就如同引線,將不安定的‘正煞’瞬間引爆,令自己萬劫不復……”
但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殺孽深重,正煞如海,已經無可挽回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墨畫心中沉吟道:“以後還是能不殺就不殺。”
“只要不殺,就不會觸動因果。煞氣的狀態,就是絕對安全的。”
“如果實在要殺,就要確定殺的人,的確是該死之人。這樣只會增加‘正煞’,反噬而來煞氣,借七魄血獄瞳,和魔道轉煞功訣,也能勉強化解掉,但也不能一次性殺太多……”
“至於無辜之人,絕不能殺。否則一旦養出了邪煞,汙染了自己的正煞,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墨畫沉下心來,梳理了一下思路,緩緩點了點頭。
“人分善惡,煞分正邪,善惡會變,正邪也會互相轉化……”
一念及此,墨畫心頭一顫,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
可等他細細琢磨,又覺得晦澀縹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他知道,這是自己修為不夠,眼界不高,對大道的理解,還不夠深刻的緣故。
不過,墨畫也不急,感悟這種東西,就是要一步步來。
日積月累,多學多思,總有水到渠成,豁然開朗的那天。
墨畫起身,將周身陣法的痕跡抹去,又將四周,火球術焚燒的痕跡掩埋。
之後,用泥沙術平了地面,確認沒留下什麼痕跡,這才動身離開。
走在山道上,墨畫還是心事重重。
他一會想到養煞的事,一會想到化煞,和轉煞,又想到七魄血獄瞳,還有煞氣火球術的來歷,想著想著,墨畫忽而一愣:“血獄瞳,是水閻羅的秘術。”
“火系法術,加上煞氣恐懼,是火佛陀的獨門邪法……”
“我好像已經……身兼兩家之長,成了乾學兩大魔頭,火佛陀和水閻羅的合體了?”
而且,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墨畫深深嘆了口氣,心中無奈。
之後他又行了數十里,便到了小界集州界第一個,也幾乎是唯一一個小仙城。
墨畫站在小仙城外,看著城內人來人往,糾結良久,還是決定進城去。
他考慮好了,後面的路,若一個人走,碰到些“惡人”,自己難免還是會動殺心,會忍不住下殺手。
這樣不行,得找些人,“保護”一下自己,免得再生殺孽。
墨畫進了城,逛了一圈,來到一個鏢行。
鏢行裡,有著小界集仙城裡,僅有的幾個,築基初期修士之一。
這位築基修士,大概一百二三十歲,頭髮半白,身材高大,氣度爽朗。
他到小界集仙城,是為了押鏢,回城的時候,也會兼職護送修士,賺些外快。
雖說他是築基,修為高了一個境界,但也要為生計過活,要養家餬口。
尤其是在一些小地方,資源匱乏。
築基修士光是修煉,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平日裡用度,也是捉襟見肘。也不得不想方設法,開源節流,多賺一些靈石。
哪怕多賺一枚,也是好的。
“駱前輩,我想請您捎我一程。”
墨畫到了這築基修士面前,拱手道。
他適才打聽過了,這位築基修士,姓駱,是蒼狼城駱家鏢局的總鏢頭。
而蒼狼城,也正是蒼狼宗的所在地,剛好順路。
駱鏢頭正在牽馬,聞言看了一眼墨畫,眉頭一挑,驚詫於墨畫脫俗的面容和氣度,心底又有些疑惑:“我堂堂築基,竟看不透眼前這少年的虛實……”
他開口問道:“不知公子貴姓,是何來歷,要去何處?”
墨畫溫和笑道:“在下姓墨,奉師門之命,外出遊歷,正要到蒼狼城去,但害怕沿途危險,因此想煩請鏢頭,捎上一程……”
這話說得,倒也沒太大毛病。
但駱鏢頭還是有些遲疑。
墨畫便掏出了十枚靈石,“我可以加錢。”
駱鏢頭一愣。
此去蒼狼城頗遠,一般護送的費用,是五枚靈石,雖然不多,但對一般散修來說,尤其是附近的貧窮散修,已然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而現在,墨畫一出手,就是十枚靈石。
“估計是哪個富家的小公子,外出遊玩來了,不知賺靈石的艱辛……”
駱鏢頭心頭默默道,又盯著墨畫看了幾眼,見墨畫模樣確實好,氣質溫潤,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看不透修為,估計是帶了遮掩修為的寶物。但年紀很輕,修為應該也不會高,這麼俊俏的一個少年,獨自出門,擔心路上遇到危險,也屬正常……”
駱鏢頭心中起了愛護之心,點了點頭:“好,你隨我一路。”
墨畫笑了笑,拱手道:“多謝。”
之後眾人整備了半天,駱鏢頭對接好鏢局的事務,便領著車隊,連貨帶人,一同拉走了。
墨畫也混在裡面。
而有了築基初期總鏢頭的保護,之後的一路上,也安全了不少。
哪怕遇到不開眼的匪類,也無需墨畫出手,駱師傅連同鏢局的鏢頭和鏢師,就將對面打發了。
墨畫只需要喝著茶,吃著點心,在一旁看戲就好,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果然,人活著,就是要學會‘偷懶’。”
“還是跟在人群裡,一起混比較舒服……”
墨畫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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