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玄跟著繡花針,一路出南天門,徑往南贍部洲而去。
他如今乃是過了雷災,修成鉛花聚頂的地仙,御風更比以往快上許多,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山清水秀的村落。
想來這便是織女下凡所居住之地。
按落雲頭,陳玄心念一動,藉助青玉法印“顯密圓通”四字印文,心中觀想一番,自身衣著相貌隨之發生變化。
好歹他如今也算是天上仙人,自不能擅自以真身出現在凡人面前。
但見他變了箇中年道士模樣,身背法劍,手持拂塵,一身道袍略顯破舊。
身旁的繡花針遙遙指向不遠處一戶人家,陳玄抬手一招,收起繡花針,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了那戶人家的籬笆院門之外,輕輕釦響柴扉。
屋內一面相憨厚的漢子聞聲走來,神色緊張不安,見陳玄一身貧窮道士打扮,方才鬆了口氣,前來為陳玄開門。
那籬笆院子的柴扉雖然破舊,卻用鐵鏈纏繞了三圈,因此漢子開門的時候略顯費力。
陳玄進門笑道:“施主白日鎖門,神色慌張,若非家中有事,便是防著外面之人,貧道略懂先天之數,正好腹中飢餓,不妨與我一頓齋飯,我為你袖佔一課,尋個趨吉避凶之法。”
牛郎神色難過道:“不瞞道長,我家娘子日前害了病,久久不見好轉,如今氣虛體弱,恐是時日無多……”
陳玄撫須笑道:“無妨,貧道亦略懂醫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且帶我去見你家娘子。”
牛郎聞言大喜,引陳玄到裡屋,只見織女面相虛浮,平躺在一張木床上靠著外側,內側則是兩個不滿週歲的孩童,尚且還裹著襁褓。
陳玄見狀,心中已是微微嘆息。
那織女生來便是天仙之體,本該與天同壽,三災不侵,怎奈逃不過這一劫數,動心起念,在凡間愛上凡人,與凡人誕下子嗣,如今天仙劫氣入體,任憑凡間什麼神醫聖手來了,也只得束手無策。
織女聲音微弱,掙扎著起身道:“夫君,是何人到訪?”
牛郎忙道:“娘子不必起身,安心躺好便是,這位道長乃是路過化緣的,他說他略懂醫術,我請他來為你診治一番。”
織女微微搖頭道:“沒用的,我這病,人間已無可醫治之法。”
牛郎聞言聲淚俱下,緊緊握著織女的手,懇求道:“求道長救救我家娘子,若能醫治好她,來世我願做牛做馬報答道長!”
陳玄說道:“貧道早年亦尋仙訪道,頗有幾個海外仙方,能治各種疑難雜症,且讓貧道為尊夫人診斷一下脈象。”
織女自知自己的病唯有返回天庭,除此之外無可醫治,但她一雙兒女尚且年幼,教她如何忍心拋棄丈夫和兒女,獨自返回天界?
可若是拒絕診脈,牛郎心中憂慮,又會去別處尋來幾個郎中大夫,為她將所剩無幾的家底掏空,卻非織女所願。
她只得依牛郎所言,伸出一截枯瘦的手臂。
陳玄搭上她的寸,關,尺三部,微微嘆息:“人間疾苦,何苦來哉。”
織女聞言,忽然一怔,看向那中年道長的面龐,認得他是陳玄,旋即吩咐牛郎道:“夫君且去煮些粥飯,莫要一會兒診完了脈,凡教道長餓著肚子。”
牛郎連忙起身,轉而去灶上忙活。
陳玄見牛郎離開,動用心相天地,隔絕了兩人說話的聲音。
織女苦笑道:“天君既然找到此處,想是上界發現了我下凡之事,差你前來拿我回去的吧?”
陳玄點頭,如實相告道:“你下凡之事,如今只有啟明殿知曉,王母尚且不知,長庚前輩為你瞞著,不知還能瞞多久,你若早些隨我回天庭,此事就當做不曾發生,劫氣自會消散,你還是天仙之境。”
似織女這般,生來便是天仙,雖長生不滅,卻也有壞處。
那便是自身缺乏修行,遇見這般劫氣入體,不能動用自身道力道心抵抗,便如那缺乏鍛鍊之人,更容易害病,更不容易痊癒。
織女微微搖頭道:“非是我故意違反天條,我若返回天界,一雙兒女尚且年幼需要哺乳,牛郎一人豈能照顧好他們?”
“況且我與牛郎是真心相愛,與他在一起,便是當個凡人,生老病死,我也不後悔。”
“我這一生,能有一刻感受到凡人的七情六慾,能以凡人之心去活過一次,便值了。”
說罷,她眼角淌下淚水。
這短短兩年之內經歷的一切,比她在天庭千年萬年,都要快樂幸福。
陳玄微微沉默,隨後說道:“我能理解你。”
凡人雖然脆弱,所擁有的七情六慾,卻比天上神仙更加豐富。
凡人求仙,仙人思凡。
自古以來便是永恆不變的話題,蓋因自身擁有什麼,反而不覺得有多好,人和仙,總是會對自己沒有的東西產生執著。
織女朝著陳玄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說來若非天君與我講述凡間之事,我亦不會生出思凡下界之心,能有這般經歷,亦要謝過陳天君。”
陳玄揉了揉眉心,說道:“你這話要讓王母聽見,恐怕我這遊奕使算是當到頭了。”
“我受長庚前輩所託,下界尋你回去,你自是不願,我也不好強行拆散你們一家人,但你畢竟犯了天條,我不拿你回去,自有雷部糾察靈官前來拿你。”
“我與你做個折中的法子,我稍後返回啟明殿,將你的情況盡數告知長庚星,幫你爭取天上三天時間,凡間便是三年。”
織女問道:“三年之後呢?”
陳玄抬頭看了看天上:“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織女微微點頭,三年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能讓她身旁一雙尚在襁褓的兒女稍稍長大些,她便是被抓回天庭受罰,哪怕魂飛魄散,也無怨無悔了。
織女點頭謝過陳玄。
陳玄又透過診脈,將自身些許真氣輸入織女體內,助她抵抗劫氣入體,這真氣可支撐她與凡人一般三年之內行動無礙。
但三年之後是什麼光景,陳玄不知。
一旁有牛郎將煮好的粥端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道長,我娘子的病……”
陳玄說道:“尊夫人的病,卻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不過是當年誕下一雙兒女,體內元氣有所損耗,貧道為你寫個方子,這方子上的藥材卻也好找,都是那長在山間尋常易得之藥材,你採來服用幾日,便能見效。”這藥不過是些尋常山野草藥,並無什麼藥力,開這藥乃是為了安牛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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