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頌便開始想,當時自己是怎麼說動夫人留下的?
哦,他搬出了女兒。
他知道夫人沒有父親身世悽苦,用女兒不能沒有爹為由,挽回了夫人的心。
“……那夫人這般,置阿綏於何地?”
他給阿綏買的玉環還擺在桌上,質地瑩潤的玉,不知怎的就刺目起來。
說到女兒,聞蟬雲淡風輕的面上終於有了裂痕。
“正是為了阿綏,我才一定要和你分開!”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的兒子,提醒了我,在你檀頌的家裡,所有家業遲早是你兒子的!”
“我每日兢兢業業操持這個家是為了什麼?給你兒子鋪路,給你檀家延續百年榮光嗎?”
聞蟬說著說著又笑了,像是自嘲這麼多年,竟剛剛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她站起身,從袖間利落取出兩份和離書。
“我都擬好了,只需你在上頭落個款。”
檀頌當即抄起一份,毫不猶豫地撕毀。
“我不要和離,”他目光空洞,聲音顫抖,“你是我的夫人,你就該,就該一直都是我的夫人,你不能走……”
像個孩童般無理取鬧完,一抬眼,發覺夫人神色冰冷,暗藏機鋒。
她忽然又不緩不慢坐回去,說:“你還不知道吧,南邊說是出了逆黨,販賣私鹽、招兵買馬,像是不日就要反了。”
“上面在查,凡涉案之人,皆要下獄問詢。”
“也不乏政敵間相互傾軋,趁機黨同伐異,已經枉死了好幾個人。”
檀頌聽懂了她的威脅,卻還是緊繃著問:“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檀頌,去取紙筆來,重新擬兩份和離書;否則我只能先把你送進去,再到獄中與你和離。你知道的,我有這個本事。”
眼前全黑的那一瞬,檀頌及時扶住桌沿。
怎麼會,怎麼會呢?
都沒有那人介入,自己和夫人,怎麼就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他們還像夫妻嗎?就是仇敵,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篤、篤、篤……
他又嗅到詭異的檀木和香燭氣,不僅如此,耳邊又幻聽一陣沉悶的鈍音,哪怕他深諳多種器樂,也分辨不出這是在敲什麼。
聞蟬已經起身,把紙筆攤到他面前。
“寫吧。”
這兩個字和“篤篤”幻聽聲交織,彷彿在一個空前寬廣的大殿裡反覆迴盪。
寫吧、寫吧、寫吧……
淚水滴落紙頁,將宣紙燒出一個洞。
他是不願寫的,可渾渾噩噩提起筆,像是難以逃脫的宿命般,親自寫完了這封和離書。
“啊——”
書成,他捧頭痛呼,再睜眼,夫人已經不在這屋裡了。
檀頌有了新的念頭。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夫人只是對自己失望,並非另覓新歡。
當初那人不也是“迷途知返”,求來了夫人回心轉意嗎?
自己可以的,一定也可以。
只要再找到夫人,夫人依舊還是自己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