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的人。
孃親常說,自己是她最愛的人。
可眼前這個人說,孃親是他最愛的人。
這人身側是方才賣糕點的夥計,他忽然一拍腦袋,說:“就是這小姑娘!那日是她娘帶她來的,和您畫裡的人很像!”
阿綏看見男人身子向後仰了仰,收回環在面前的手臂。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如何?”
阿綏答應了。
路上他嫌自己走得太慢,於是變成了他抱著自己走。
其實離家很近的時候,阿綏忽然有些不安,孃親說不能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能告訴陌生人自己家在哪兒。
可興許是他有孃親畫像的緣故,興許是他長得特別好看不像壞人的緣故,自己還是告訴他了。
但很快,阿綏就堅信自己沒做錯。
孃親從他手上接過自己,請他進門去。
更要緊的是,那時孃親好像急哭了,回過身時,阿綏清楚地看見,孃親小心用指腹去捻眼睫上的淚水,將原本溼濡糊作一團的眼睫,重新整理得纖長分明。
她忽然就明白了,孃親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
……
聞蟬把女兒交給丫鬟,便領人進了廳堂。
廳堂和這新宅一樣,不大不小,說不上寬敞。
“我一見那孩子便想,若非是你,實在生不出這樣像的。”
聞蟬在大案處泡茶,汩汩茶湯翻滾,像她強裝鎮定下的一顆心。
勉力穩了穩手腕不發抖,放下水壺,她揹著身問:“公子還記得我幼時的模樣?”
“自然,時常想起。”
簇縮的茶葉在滾水澆灌下緩緩舒展,聞蟬垂眸怔怔看著,不敢回頭。
在國公府養尊處優,應當是自己最鮮豔明媚的時候吧。
離府那年才十四歲。
如今都翻了一番,二十八了呢。
“你還記得我喜歡玉葉長春?”
身後男聲靠近了些,聞蟬藏在袖間的指節無意識收緊。
“是,不敢忘。”
有些撐不住的時刻,她甚至會沏上一壺,也不喝,嗅著清幽茶香,靜靜看一壺茶涼透。
忽然,肩側俯下一顆腦袋,竟是他湊過來,垂目深嗅。
“就是這個味道。”
四目相對。
聞蟬像是被人眸色燙著了,立刻別過頭,卻沒想起叫他直起身,站遠些。
“這些年你都在哪兒?”猝不及防,他在耳邊問。
“就在瓊州。”
“可我來瓊州找過你,沒找到。”
想起那一次,九年前,自己刻意避開他。
聞蟬從不為自己的決定後悔,這次恐怕是例外。
“我知道。”
“你知道,卻不願見我?”
“那時我已經嫁人了。”
兩人間有一瞬短暫的靜默,菱花窗撒入斜陽,嫋嫋茶香蜿蜒盤旋。
謝雲章站在她身後,只看見她半邊低垂的面孔。
“那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