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這日,聞蟬的夫君延請上峰至家中品茶,她在廊下接過漆盤,照例親自接待貴客。
繡鞋邁過門檻,對上兩個男人抬眼望來——
聞蟬僵在了原地。
“夫人來了!”
她的夫君熱絡引見:“這是此次南下巡視的御史大人,聽聞你善茶道,特意來家中飲茶!”
瓊州偏遠苦熱,圈椅上的男人卻氣度卓然,渾身透著獨屬上京富饒地的貴氣。
深黑的眸子,緊緊鎖住她。
“這位便是令夫人?”
他語調熟悉卻也陌生,“倒真是……一見如故。”
聞蟬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夫君。
在移居瓊州前,她曾賣身上京鎮國公府為奴,貼身服侍的正是眼前這位,鎮國公府三公子,謝雲章。
五年前,為了不給謝雲章做妾,她改名換姓逃到瓊州。
眼下,他端坐自家花廳內,成了她夫君仰仗的上峰。
不是一見如故,她們的確是故人。
聞蟬很想轉身再逃一次,可當著夫君的面,她扯出笑意,緩步上前。
“御史大人見多識廣,想是妾身姿容尋常,隨處可見,才叫御史大人覺得眼熟。”
行過禮,她低眉抬腕,親手奉茶。
“大人請用。”
男人不接,目光短暫落到茶盞上一瞬,又轉回她低垂眉眼間。
“是玉葉長春?”
“是。”
“不巧,我生平最恨玉葉長春。”
聞蟬奉茶的手顫了顫。
謝雲章沒有拆穿她,卻在故意為難她。
玉葉長春是他最喜歡的茶,她曾在國公府為人泡過千百回。喜歡的東西或許會厭倦,又何談一個“恨”字呢?
暗流洶湧間,她被忽視的夫君悄然變了臉色。
他試圖介入:“這茶……”
“不過——”卻被謝雲章打斷,“令夫人這一盞,不能不嘗。”
他終於抬手接過。
聞蟬直起腰身,聽見遲鈍的夫君還在追問:“如何?”
謝雲章不緊不慢地啜飲著。
“與記憶中,無甚出入。”
……
聞蟬出門時差點跌在廊下。
幸得丫鬟及時攙扶,觸到她掌心一片冷汗。
“夫人身體不適嗎?”
她搖頭,扶著廊柱重新站穩。
“不必跟我。”
通後院的小路幽靜狹窄,國公府為奴的七年如茶葉烹沸,一一翻滾至眼前。
她父母早亡,舅父嗜賭,賣身入府那年不過七歲,被分到謝三公子的朝雲軒伺候。
彼時三公子的生母剛過世,半大少年,陰沉得可怕。
可聞蟬不怕他,還與他一起戴了孝。
那之後,三公子便待她格外不同。劃屋子給她單住,不許院裡大丫鬟使喚她幹活,還親自教她讀書寫字。
整個國公府都知道,他在朝雲軒嬌養了一個奴婢。
起初說她是養來取樂的小人,等大一些,便說她是三公子相中的通房。
年幼的聞蟬還鬧過笑話,竟當眾問三公子通房是什麼,往日博學的少年漲紅了臉,顧左右而言他,最後只叫她別聽旁人亂嚼舌根。
誠然,那時她們清白得很。
雖日日同吃同住,可聞蟬十歲之後,三公子便再沒抱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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