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呂融與蕭令姬分明已是鬥了要緊要處,這一邊氣氛卻輕鬆起來,兩人如若無事人一般,忽然攀談起來。
倓素嘆了口氣,如實道:
“宿命通雖好,但以我如今的境界,催動時候,也只能循著業力流轉看見些模糊影跡,真真假假,難以區分,若是不慎選差,便無疑於是自尋死路了。
不過最難堪的,卻還要屬宿命通並不全然歸於我的掌握……
它與其說是神通手段,更像是一類寄託於我意根深處的有智活物,時不時就自作主張,替我逆觀業力,照見果報。
這等神通的消耗之巨,想必真人應也知曉。
若在平素時候尚且好說,可一旦是在緊要關頭,這等施為,便等若是在平白給我下絆子,要壞我功夫了。”
說到這時,倓素自嘲一笑,無奈道:
“同為佛家六神變,若有的選的話,我倒情願自己當初證得是神足亦或天眼,這兩類雖也有種種礙難,但總不至如宿命通一般難纏。”
在佛家六神變之中,除最後的那門漏盡通外,其餘五神變倒無什麼高下尊卑之別,地位相等。
這時倓素對陳珩微微一笑,問道:
“因是窺望天機之故,在這眾天宇宙內,高明占驗法多多少少都有些弊端,同為《地闕金章》裡占驗部的上上品,貴宗的那門梅花易數,不知又是何等礙難?”
陳珩略一思索,同樣如實道:
“梅花易數乃是萬物皆數,萬物類象。
不僅日月星宿、天時地理、昆蟲鱗介、人物鳥獸,便連器物、筆畫乃至是聲響種種,都可以當做求卦之數,其範圍之廣,在占驗法當中也著實是個異數。
不過正因如此,使用梅花易數,常常就有‘先天障’來迷惑元靈本性,若多次不能渡過,就將神消魄落,最後骨骼皆融。”
倓素聽了,似生起興致,又問起那梅花易數的“先天障”是為何物,應當怎般化解。
陳珩懂他內裡心思,索性佯裝不知,一一答了番。
而這一問一答,就是小半炷香悄然過去。
見陳珩好整以暇般立身雲空,看不出半分異樣,倓素微微皺眉,心下疑惑。
此時陳珩負手在後,忽淡聲道:
“禪師若是想等待我傷性發作,五臟俱毀,那便不必費這個功夫了,貧道既有了防備,你便絕無得手之機。”
這話裡並無什麼語氣起伏,可其中的那股自信從容之意卻叫倓素微微色變。
他沉默片刻,搖一搖頭:
“自一開始,你就察覺到我的妙聞辯才顛倒音?
我這一番算計,看來是全然落到空處了……”
倓素知曉,蕭令姬是決然敵不過呂融的,自家小妹雖也是大宗真傳,但對上的若是血河呂融這等兇人,還是差了些。
既如此,倓素自然不會在蕭令姬苦鬥時候袖手旁觀,反而還同陳珩閒扯起來。
自一開始,他便是在暗中催動了大隨寺秘傳的妙聞辯才顛倒音,將之夾雜在話語裡。
這是一門極隱晦的音攻之法,發動時候無聲無息,專能在不知不覺時候壞人臟腑,取人性命!
而倓素看似是在與陳珩探討各家占驗法,實則只是在等待陳珩傷勢發作,屆時才好方便下手。
孰能知曉……
“宿命通也並非時時靈驗,這一幕便不在我預想之中……也對,業因果報,連曾以占驗法名聞眾天的雷音寶杖佛都未算出自家弟子的劫數,又何況是我?”
在心下感慨一句後,倓素收起了所有笑意,平淡開口:
“陳真人,你當真要助呂融,此事莫非沒有轉折餘地?”
“受人之託,自當盡力。”
陳珩神色鎮定:“禪師,讓我看看大隨寺的手段。”
“也罷。”
倓素嘆了口氣,然後忽作獅子吼,宛若海嘯山崩!
在八方風動之間,倓素立身處,只見一輪黑日往上升起,森森邪光閃爍迷離,陰風颼颼,分明是日輪模樣,卻須臾令大地結霜,寒冷刺骨!
陳珩並不挪身,伸手虛虛一握,一隻龐然的五色大手就裹挾著滾滾雲氣,猛朝黑日拍去!
大手與黑日一相撞,便有一聲巨響炸開,罡風狂湧,震耳欲聾!
不過這番鬥法並非持續多久。
少頃功夫,隨蕭令姬被呂融一招險些打落雲頭,面容慘白一片,倓素終失了些從容。
但令倓素意外的是,陳珩並未抓住此機對自己下手,反而身化劍光衝起,直朝那座封住了元佐王芝的大山而去。
元佐王芝的貴重倓素自然知曉。
蕭令姬若得了此物,當可彌補如今功行上的一處不足,倓素自不會放任陳珩取了此物去,忙催起大遁,緊追過去。
而在以生生受陳珩一記雷法為代價,倓素終施出一門秘法,將那株元佐王芝隔空撈在手中。
爾後他也不敢耽擱,忙祭起來焰摩明王杵,將空中那密密麻麻的血影轟然打個對穿,然後喚住已是口鼻流血的蕭令姬,要先行退走,暫避鋒芒。
不過等倓素將那好不容易得來的元佐王芝拿住,欲先扔給蕭令姬,叫她抓緊服下,以免又生變數。
這時候,以倓素的靈覺敏銳終是會意過來。
“……”
他忽站著不動,只是五指用力,將元佐王芝微微一捏。
隨著一聲“咔嚓”脆響,在倓素注目下,他手裡的只是小半截形似尾指的金赤藥芝,殘缺不全。
藥芝斷口處還有漿汁緩緩滲出,散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馨香,叫人吸入鼻中時,頓有身心空明之感。
倓素本以為自己撈住了完整的元佐王芝。
孰料他冒著硬吃一記雷法的代價,拿在手中的,也不過是兩成出頭罷了。
“好手段……”
倓素神情有些複雜,對陳珩道:
“才那等短瞬功夫,你是如何做到的?”
陳珩還未答話,不遠處氣定神閒的呂融已是冷笑一聲,他腳踩一道濃郁血光飛來,眸光漠然道:
“陳真人的假形手段,還遠在呂某之上,和尚你雖是有能耐,但並不擅此道,又豈能看出其中玄妙來?
再說,能同我爭奪胥都大丹的人物,又怎會是尋常人物?倓素,你還不知自己稍後要同將來的兩位道子鬥法嗎?”
“下一任的玉宸道子……會是此人嗎?”
倓素同呂融隔空對視一眼,視線又落到陳珩身上鄭重停了一停。
此時他只感壓力陡增,暗暗將焰摩明王杵又握緊了幾分,心下也著實有幾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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