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這廝在佛國當中鬥了無窮的年歲,也是無趣乏味,今番總算是遇了件喜事,也是不容易。
四年,四年便入門了太乙神雷,還是以金丹之身,和尚,你自己說說,便是放眼前古時代,似乎這等人物也絕不多見罷?”
老僧面色陰晴不定,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忍了下去,只冷笑了兩聲:“若無我助他,他能區區四年就入門太乙神雷?痴心妄想!”
“是,是,此話倒是不差。”
付老一反常態,也不同老僧爭執,而是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老僧訝異看他一眼,神色古怪:
“你是因今日高興太過,失心瘋了不成?以往可不是這副模樣。”
“和尚,你是寶涯廟出身的,想必你應比誰都知曉後輩弟子的重要性……”
付老指了指入定中的陳珩,嘆道:
“他們是宗門未來的萬世隆盛之望,決定了宗門日後所能達到的高度,輕忽不得。
而一方道統之中,若只有大神通者坐鎮,而無後輩弟子陸續扛起大梁,那便如一株巨木雖高出天際之表,超越絕塵,但卻少了枝葉為襯,終究是不美。”
老僧聽得這話只覺一股無名火起,他額角青筋跳了跳,忍著怒意道:
“罵人勿要揭短,你有何事不妨直說便是,莫要老是提起寶涯廟!”
付老一笑,道:“和尚,我再誠心勸你一回,來玉宸罷,我宗有此弟子,難道還不能證實如今之興旺嗎?”
老僧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態度堅決:“你這話便是在誆我了,當我是三歲孩童不成?
你我都是前古老人了,何等世面未曾見過,這眾天宇宙的仙葩道種從來不缺,可說句難聽的,他們都能順順利利的修成大道?
便講些我記得的……
無諍寺那位足修成了三類佛家大神變的曇賢。金丹境界便入門了琅霄大禁真光的盧徹。烘爐境界就觸動了劍幢華藏,惹得負芻山數尊劍主親自下山傳法的韓耽。
還有那位申郗真人,他當年在萬天大會上的獻禮時,可是以一手自創的‘升沉途殊’之法,壓得一眾在場元神都黯然失色,連太子長明都是讚歎這位的巧思,將他收於門下。
這些無不是奇才英俊,可他們如今又在何處?”
老僧慢慢搖頭,道:
“這陳珩雖然的確不凡,但還不值得我賭他一注,畢竟天數茫茫,誰能知曉後事如何?
在回到無量光天后,縱寶涯廟勢微力衰,可有善見寺的慈賢光佛在,我自保當是無虞了。
且以我能耐,若是助善見寺多出幾個厲害後輩,慈賢光佛喜悅之下,說不得就能替我尋到打破先天之障的法子!”
一個金丹,一個古佛。
一個是陌生的仙道大宗,另一個則是熟悉的禪宗淨土……
老僧心下究竟是偏向何方,這已是不言而明的事情了。
“你這廝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也罷。”付老搖搖頭,也不再勸。
而就在兩人說話間,四下暴雨不知何時已是一止,風寂霧散,乾坤重歸清朗。
老僧見那團已是變作金光本相的雷氣正一點點往陳珩靈臺沉去,不過數息功夫後,便徹底隱沒不見。
金光落竅了後,一聲緩緩的雷霆之音也是隨之遍徹九空,振響琅琅。
“成了!”付老拊掌而笑。
與此同時,陳珩只覺渾身舒泰,心曠神怡。
他此時也知自己終是入門了太乙神雷,正待從定中退去,忽神意一個恍惚。
抬頭聽見一聲震響,眼前漆黑悉數退去,他神意被拉進了一片浩大天地。
風雷、水雷、火雷、金雷、妖雷、氣雷、天罡雷、八卦雷、三元交泰雷、濟度保生雷……
億萬種雷霆在肆意狂舞,匯聚成一方無可言語的雷霆華座,像是宇宙玄根之妙都盡在其中,滿滿充斥十方虛空。
日月與之相比,不過是渺小熒光罷,分毫不值得一提!
而在雷霆華座上,只盤坐著一尊白鬚老道,他閉目合睛,寶相外宣,叫人如仰望混沌太無,其量莫測!
“大顯祖師?”
陳珩心下一動。
……
……
雷霆華座上的老道不過七尺高大,與常人無異,可廣大到難以稱量的華座與之相比,卻也只是座椅罷,分毫不能奪去風光。
陳珩見那老者羽服飄飄,戴仙華之冠,佩雷霆之印,面目清矍,給人一股不怒自威之感,分明與玉宸供奉的大顯祖師畫像一致,毫無差錯。
他見此也並不意外,只耐心等待起來。
這是修行太乙神雷時所要面臨的最後一關,也是大顯祖師特意施加的一層道禁。
似太乙神雷這等巍巍鎮世之法,乃是玉宸門中的真正底蘊,便連玉宸本宗弟子都不得輕易傳授,唯有天資傑出和道功足夠者才可嘗試修行,那更不必說什麼派外之人了。
道廷崩滅不久,大顯祖師便特意將自家一道神意寄託在太乙神雷深處。
自此之後,凡是太乙神雷的修行者,在最後功成時候,他們都會被雷法拉進一片偌大虛空,直面大顯祖師留下的那道神意。
如果是玉宸本宗弟子自然好說,可以輕鬆度過,那層道禁也並不會傷及他們心神。
但若是派外中人以秘法盜了太乙神雷去,那他須臾便要遭道禁反噬,被徹底磨去神識元靈,連求個轉世往生都不得。
且道禁還將順著竊法之人的軀體進入到現世,叫玉宸本宗也隨之生起感應來,屆時在玉宸出手下,必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此時的陳珩也未等幾息功夫。
他隱約見得那方雷霆華座上,那閉目合睛的大顯祖師似睜了雙目,略點點頭,他便再次一個恍惚,從道禁深處須臾脫離了去。
“這是……”
陳珩想起了方才那幕,心下也著實是有些訝異。
而略一體察,見一切種智遍知燈並未離去,先前說好的五年光陰,此時還剩下約莫一年的光景。
他定了定,也不再多想,只是將心思轉去道行境界上,開始琢磨起內景功夫來。
金丹三重境——神中有形。
內景又有小法相之稱呼,從來都修行不易,更莫說他欲證的法相還是“大哉乾元”,那便更是難上加難。
左右還能借燈靈之力,他自不會浪費這個好時機,當物盡其用!
而一年光陰忽忽而去,這一日,入定的陳珩忽不由自主醒了過來。
他默將法力緩緩收起,思忖一會,這才站起身來,對正朝自己走近的付老微微一笑,稽首致意道:
“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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