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望著空蕩蕩的大殿沉默許久,忽嘆道:
“雖說如此,可陳展性情被縱得跋扈痴頑,我今日這番苦心勸解,他怕是未必能聽進去,不久那場寶會上,或許他又要弄些怪相來。”
“兄長既已無愧於心,又何必再多想?”
在陳嘉話音落時,一個清麗少女從門戶處邁步走入,她看著陳嘉微笑道:“這本是他們家中長者應叮囑的話語,兄長倒是好管閒事,不過今日殿上的話,可要向那位太孫透個風聲嗎?”
陳嘉搖頭:“不必我說,此事自有人搶著去做。”
少女聞言有些訝異。
“昔日恩遇,怎比得了將來權位?雖有陳展、陳綎之輩,但如今想向那位陳珩真人獻殷勤的,可絕不少!”陳嘉沉聲。
而事實也的確如陳嘉所言。
在出了廣覆殿後,那向陳展直言問計的藍袍男子陳辛便徑直回去洞府。
其人先喚來幾個美姬例行過雲雨,過後便披衣下床,親筆寫了封長信,命僕從向陳珩遞去。
陳辛做這事時倒毫不避諱,他那幾個寵姬不經意間瞥得了書信上的幾行墨字後,不由面面相覷。
過得半晌,終是有一個膽大的出言問道:
“老爺不是同那位陳展交情甚好嗎?怎今日——”
“我家早年算是守恃大老爺的友盟罷,可那也是先前的事了,再且僅一個陳展,他能做大老爺的主嗎?”
陳辛不屑冷笑:
“至於我,我如今不過是識時務罷,便是傳入大老爺耳中,亦不算出格!”
說完這話,陳辛似懶得再多解釋,嘿嘿笑了兩聲,便又閉了門戶。
就在一片鶯聲燕語裡,不知不覺間,陳辛心思忽轉至了別處,猛搖頭冷笑了兩聲。
如今留在虛皇天裡的陳氏年輕一輩,看來陳嘉的確是個識時務、有仁心的。
但至於那明面上與陳嘉分庭抗禮的陳展——
在陳辛看來,此人與那個陳羽,皆是冥頑之徒,難當重器。
縱有了陳玉樞這個癰疽,可陳珩終究還是陳裕的嫡親血脈,這一層上,又哪是陳清陽、陳守恃所能比的?而若說起這兩位的昔年功績,那便更是荒謬。
論起功績來,誰又能勝過燭龍大聖和智昏和尚,陳裕莫非要將鼎命傳給燭龍大聖不成?“也不知陳象先為何不願長久監國,他真對這份大基業能無動於衷?而陳象先要是置身事外的話,那陳珩……”
陳辛愈想便愈覺頭疼,最後索性將這事暫拋腦後,且縱情歡愉起來。
而光陰一晃即逝,眨眼便是半月功夫過去。
在這期間,陳珩已然是收到了不少邀書,其中自包括陳辛那封半數都是奉承話的坦白秘信。
但他本就無意介入虛皇天的局勢,眼下陳裕既還未從幽冥世界中歸來,他平日裡除了修行練法外,便就是去經樓裡觀閱經書。
如此深居簡出,倒叫不少人暗暗失望。
不過除開這些雜事,虛皇天的那座經樓,倒也著實是叫陳珩開了番眼界。
輯諸道之淵海,萃百家之菁華,可謂是天祿琳琅,浩若煙海!
縱七重經樓裡大多是神道的典籍神通,但亦有不少仙家手段。
而修法之事在精而不在多。
不然只是架子好看罷,實用不大,反而更有耽誤正經功行之弊。
故而這半月裡來,陳珩除了借閱一些所載雷火變化的經文外,挑挑揀揀下,他也只選定了經樓第七重中一門殘缺的仙家大神通。
那神通名為“大混沌滅絕神光炮”,是元載三盛族中周氏的家傳絕學。
因陳裕當年在賭鬥時候嬴了周氏一位老祖宗數回,並保了那位性命,他才能在經樓裡有幸得見這無上大神通的面貌。
而大混沌滅絕神光炮不愧為無上大神通之屬,別具神妙。
此法修煉上手極難,對法力需求亦甚大無比,但威能亦極可怖。
可若僅只如此,雖然厲害,卻還當不得堂堂周氏絕學之稱。
大混沌滅絕神光炮最大一樁奇處,便是那施法之人可借靈脈來替代自身法力,以耗盡手中的靈脈為代價,來轟出這神通!一炮發出,足以摧山裂嶽,崩壞湖海!世間傳聞元載周氏之人在出門時候,大抵都會攜帶不少靈脈傍身,便是為了做鬥法之用,畢竟這門無上大神通不僅威能無倫,還可用靈脈來代替法力,著實方便。
但凡事有利便有弊。
若想以靈脈來代替法力,那對於靈脈數量、品質的需求,亦是極高,且還要受那靈脈崩毀的反噬,絕非毫無代價。
以陳珩如今身份,都不能將這損耗輕鬆視之,尤其是在他還有太素玉身這頭“吞金巨獸”的景狀下。
想必便是偌大的元載周氏裡,也唯有寥寥兩三位嫡脈道種,才可將常常用上此法。
而陳珩在得了大混沌滅絕神光炮,只是翻了翻,卻並未真正著手修行。
一來是因時不我待,丹元大會便在不遠,如今將已經隱隱摸到幾絲門道的太乙神雷儘早修行入門,這才是正經打算。
神光炮同樣是仙道無上大神通之屬,晦澀玄奧,他著實無暇分神去煉。
二來則因丹元大會事關胥都天運,規矩從來不少。
神光炮這等能以弱擊強,且所付代價並不必如太乙神雷一般可畏的神通,真到那地步,也不知是否會被禁絕掉,無法使用。
而話說回來,虛皇天經樓裡的那“大混沌滅絕神光炮”之所以殘缺,也正是因那位賭鬥輸了的周氏老祖宗耍了手段。
因陳裕事先並未說好是全篇,他便也只遞了半本過來。
否則陳裕縱嬴他數回,又保他性命,周氏也絕不會大方到將這家傳絕學拱手送出,事後還未過多追究,只令雙方都不得聲張。
且那位周氏老祖宗還留了心眼,叫陳裕只能將這殘法傳給子孫輩,子孫輩並不可再外傳他人。
陳玉樞那時已被驅逐了虛皇天去,自然無緣去修行。
而在他的一眾血裔裡,除陳象先外,多年以來,陳珩還是第一個踏足這座神道天宇的仙道人士。
陰差陽錯之下。
這門周氏絕學,倒是便宜了他陳珩。
不過雖說僅是殘篇,陳珩後續便將其練到了極致,也無法做到神光炮經文所載的那“萬物齊崩、天地同碎”的地步。
但在日後頗長一段時間內。
這門無上大神通,都可做他的又一類殺手鐧,用來攻敵護命了!
這一日。
神宮之中。
陳珩本盤坐玉榻上潛心靜修,打磨一身功行,以圖再進。
忽聽得殿外有通稟聲音響起。他出門後詢問,才知是一個三柳長髯的灰衣男子正在宮闕外等待。
在聽女侍說起那男子的長相後,陳珩想起自己先前去經樓第七重時,常常能遇得一個趴在案上酣睡的男子,形貌、衣著便與女侍所言的極是相似。
他略一思索,便親自出宮去請,在見了那男子後,當先稽首行禮,口呼前輩。
“神王血脈果真不凡,也無怪那幾個小兒輩驚懼不安。”
灰衣男子上下打量陳珩一眼,眼中有一絲滿意之色,揶揄一笑:“果然是好聖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