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令姜緊緊攥著他的手,一雙眼黑白分明,軟軟柔柔的,像是某種溫馴又狡猾的小獸。“可我方才也並非在笑。”
陳珩瞥了她一眼。
這女郎在說完那番話,像是打破了某處心障,儘管還存著羞怯,卻變得大膽了不少。
“我常聽人言,來而不往非禮也,承蒙師姐先前兩次賜教,如今也該我了。”
他說。
“什麼意思?”
衛令姜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還剛欲懵懂追問時,瞳孔兀得便微微一縮。
陳珩骨骼突得鏗鏘發響,如萬千的金鐵橫撞交鳴,氣血化作璀璨的神霞覆住了體表,只一時間,他便仿若從縹緲出塵的謫仙中人,變成了一頭戾氣滔天的兇獸,動輒便要斷嶽摧山,飲血啖肉!
他平平淡淡看了衛令姜一眼,同樣攥緊了衛令姜,五指緩緩用力,以一股莫能相抗的態勢態勢握住了她。
“……師弟還是個小孩子麼?連這都要計較回來?”
這一次,輪到衛令姜眼角抽搐了。
她衝陳珩無奈翻了個白眼,好氣又好笑地閉上眼睛。
幾息之後,掌指間卻沒有預想中的那股鑽心刺骨的疼痛。
只是一股輕柔的力道傳徹過來,在不知不覺間,將她的手微微震了開。
衛令姜注視了陳珩許久,然後忽得展顏一笑,她在心裡將這個人摹了又摹,竟是有些壓不住的歡喜。
“喂!接著!”
她強自掰開他的手,塞進了一口小袖囊。
“什麼?”
“百丈丹、大寶黃丹還有清淤散……都是治傷的丹藥,裡面有服藥的次序,你自己照著上面藥方吃,不要吃死了。”
見陳珩並不動作。
衛令姜不耐煩瞪了他一眼,一時皺了眉,道:
“你要不想收,那便拿去餵狗吧,隨你怎樣都好!要送給白鶴洞那個叫祝婉芷的小師妹也隨你!”
衛令姜緊抿著唇角,並不掩飾此時面上的薄怒。
“為何?”
“你問為何偏偏是你嗎?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告訴你,你說你問心有愧,怕分心妨了自家道途。”
衛令姜目視著陳珩,一字一句清晰道:
“可我不會悔的,我不會悔自己今日的作為!我衛令姜從來都問心無愧!”
說完這話,她也沒看陳珩到底是什麼神情,轉身就走。
陳珩就這樣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待她走得遠了,才將眸光淡淡斂了幾分,跟了去。
……
……
這時候。
浮橋上左右那些看熱鬧的,早被青枝和袁揚聖兩人早早就驅趕了走。
他倆一個是性烈如火的武痴,又正是恣意少年,三言兩語間,說不過的就要掄拳頭。
而另一個則是十足的牙尖嘴利,不知道滿腦子都到底裝了些什麼鬼東西,便是衛令姜也管束不了,屢屢要被氣得頭疼。
在這兩人合力之下,幾乎是無往而不利,掃出了一大片空地,將那些好事者和想要看熱鬧的修士都遠遠趕走。
等到衛令姜和陳珩來到時。
無聊賴的袁揚聖和青枝已是混得熟了。
兩人並排坐在浮橋另一側的白玉欄杆上,分吃著一張大如銀盆的酥餅,芝麻渣粒刷刷往下掉,落了滿身。
見陳珩跟過來,衛令姜冷冷轉眸瞥了他一眼,抬起精緻的下頜,心裡哼了一聲,故意並不理他。
“袁兄,罡煞武道修士,我在懷悟洞中結交的好友,全賴他助力,今番才能夠功成。”
陳珩平平淡淡掃了她一眼,也不多言,只拱手致禮道。
正在賣力吃餅的袁揚聖聽得這話,頓時就有些受寵若驚了,忙一把剩下酥餅塞進嘴裡,嚼了兩嚼便嚥下,雙手抱拳行禮。
“呃……”
可對著衛令姜時,他腦子飛快轉了好幾轉,還是沒想出什麼稱呼來。
“嫂子?”
袁揚聖猶豫幾息後,老實開口。
陳珩面色一僵。
衛令姜頓覺臉上發燙,只是唇邊忽得含了些微一點的笑意。
在攀談了幾句後,衛令姜便帶著青枝率先告辭。
她又瞥了陳珩一眼,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一咬牙,也便先走了。
“那個,陳兄你不用陪我的,縱是要尋我吃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袁揚聖見著這一幕,小心翼翼開口道:
“不用陪嫂子——”
“不是嫂子,你哪來這多的廢話?”
陳珩淡淡打斷他,傳音道:“我是要救你的命。”
袁揚聖聞言神色一僵。
他拍了拍衣襬沾著的餅屑,忽而斂了面上的所有笑意,目光鄭重無比,嘆了口氣。
“多謝。”
他搖頭笑了一聲:“不過,陳兄,你也的確是小瞧我了,袁某並非是無知蠢貨,我亦是天縱奇才啊!”
“壽火煞需得以一味明石乳做配,才方能夠封存住精氣,我先去購置些來。”
袁揚聖深深看了陳珩一眼,抱拳道:“此處畢竟天廣地闊,不是密談的地方,陳兄所說的事,袁某已是知曉了,待會必親自登門拜訪,那時你我再詳談個一二。”
陳珩目光幾個閃爍後,打了個稽首,便也告辭。
不多時。
他便回返到了紅葉島的仙客居內。
旁邊衛令姜的房門緊閉,也不知是出門了還是如何。
陳珩回到自己的那處廂房,便將胎息往身上一刷,換了身衣物,在蒲團上入定起來。
過了不久。
等到終是夜色深暮,天邊已有依稀星子,一輪圓月升上了淨空時。
此時,終是傳來了叩門的聲響。
“請。”
陳珩在蒲團上也不動作,抬手一指,便開了鎖。
門外。
難得面色沉肅的袁揚聖走進後,便將門戶匆匆一合。
他坐來陳珩對案,沉默片刻,悠悠嘆了一聲:“陳兄為何就不好奇,袁某是怎看出來的嗎?”
“武道天眼,能破世間一切妄,這是你的原話。”
陳珩道:“看來不必我贅言,你心頭早就是有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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