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業

第1章 甕裡故書,匣中孤劍

即便如此。

事後的他還是被晏飛臣責罰,在水牢裡圈禁了百天,又傷上加傷。

到了今日,更是連在樂善房中的位置都保不住,符印和車架都要移交給執事房清點造冊,一一登名。

如此一來二去。

便是再不通世情的人,也知曉,陳珩今夕不比往日了……

“若是晏蓁師姐還活著,刑房的道士們哪敢衝你索賄,派裡又有誰會革伱在樂善房的職司?如今,竟連一張琴也要奪去嗎?”

回想從前種種,執事道人唏噓不已,本就懶得說的話,也不再開口。

所謂的中孚丹一事,本就是晏平央求他,為陳珩羅織的莫須有罪名。

今日一來,才知道晏平竟施手段,搶先奪了這座洞府裡最值錢的稚烏車輦,連絲油水都未留給他。

再念起晏平先前託他辦事又未有絲毫孝敬,執事道人便更不想去淌這趟渾水。

“職司所在,是門派令師叔我收繳符印,來做這個惡人的,今番卻是冒犯了。”

客氣同陳珩打了個道稽後。

又瞥見自己女兒莫名含羞帶怯的神情。

執事道人心頭猛得無名火起,他劈手奪過少女捧著的青白小印,用真炁一驗。

待見得印信發出的靈光無誤後,快步就要離去。

“等等。”

陳珩突然出聲喚住他。

“我,我的那位族兄——”

回想著這具身體記憶中的那副面容,陳珩皺眉問道:“他的屍身,不知被宗門安置在了何處?”

“族兄?等等,你說的可是和晏蓁師姐一同引你上山的那位?”執事道人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他麼,被安置在小甘山下的義莊裡,那裡自有專人看守,師侄可是要帶他屍身回鄉?”

“他死前特意囑託我在族地葬下他的屍首,如他所願罷。”

“師侄倒是雅量甚高!”

執掌道人讚了一句,剛要繼續離去時,眼角餘光卻瞥見了陳珩拱手施禮時。

那寬大袖袍下。

露出的系在手腕上的紅繩飾物。

“竟是此物!這不是去地淵的符詔嗎?此子好大的膽!”

執事道人心頭猛得一跳。

也不顧少女探尋的目光和隱隱的掙扎。

執事道人乾笑著打了幾個哈哈,像拎兔子一樣扯住她,也不多話了。

待得剛離開洞府,便用真炁裹住兩人,化作一道金焰騰空而去。

頃刻之間,便投入雲天,不見了行跡。

……

“總算是走了,應當,沒露出什麼破綻吧?”

見兩人終於離開,陳珩心底微定,一直緊繃的心神也放鬆了些。

好在,來的是個與這具身體不甚熟識的。

陳珩雖然接受了遺留的記憶,但在一些細微處,舉手投足,難免會被親密之人察覺到異樣。

不過。

若是說起親密之人。

除了死去的女冠晏蓁外。

小甘山玄真派,這具身體,似乎也沒有其他能算得上親密的人?陳珩不再多想,伸手掐了個印決。

兩側山壁隆隆作響,很快便交結在一處,閉了門戶,像是本來便是渾然天成一般。

“仙道,仙道……”

陳珩在蒲團上坐下,打量著空蕩的石室洞府,沉吟起來。

在現代世界病床上苦苦掙扎了六年之久,被父母遺棄,最後還是淒涼死在除夕前夜的自己,居然,借體重生到了這個同名同姓少年人身上嗎?

這個迥異於先前的,如日中天的仙道大世。

“這裡……我能求得長生嗎?”陳珩垂下眼睫,一時神思翻湧如潮。

但不待他再想。

自心口猛得迸起的寒意便蠻橫打斷了他所有念頭。

暴起的寒氣如一件由內及外的紗衣拘束住了他,從五臟蔓至到肌表,每一次湧動都帶著生冷的劇痛,砭肌侵骨!

“怎麼又發作了!”

陳珩神色猛變,突然不受控制嘔出黑血,十指死死摳向堅硬地面,脖頸間無數青筋湧動。

難言的絞痛隨著每一次呼吸起伏都似乎變得愈強幾分,血腥氣從喉嚨裡直往上竄,一時間五內如焚,又似針炙。

直到數十息後,那股寒意才又如伏蛇似無聲無息潛回,像是從未發生。

這時候,在這臘月寒天裡,他額角和後背已浸了汗。

“徐偲,寒斗真炁。”

陳珩慢慢從地面撐起背脊,血珠子從撕開的指縫滾落,發如細微如裂紙一樣的聲音:

“兩世為人,還是躲不過一個病疫纏身,真是荒唐。”

他合攏五指,下意識將腰間佩囊裡的一物握在了掌心。

入手處傳來的溫潤通透、細膩光滑的觸感,讓他心底一寬,好像萬般雜念都肅清了似的。

“金蟬,沒想到你竟隨我一同來了此世,還能顯現神異,真是萬幸。”

陳珩攤開手,凝視著掌心那枚熒透精巧的蟬狀玉雕。

“不過,眼下處境,我應該何去何從?”

輕輕攥緊這枚前世在溪中偶然拾起,又莫名隨著死後自己來到這個仙道大世的玉雕,陳珩沉思起來:“還有。”

“關於這具身體的牽扯,真是夠麻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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