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沒話,卻像一汪春水,輕輕晃了晃。姜義如何不知她心底那點心思。
將她手握在掌心,指腹在那厚繭不多的手背上輕輕一捏,笑容淡淡,語聲不高,卻字字篤定:“放心,我心裡有數。”
這話說得不重,卻帶著股沉穩的底氣。
屋裡除了那還在外頭遊學的小兒,如今便只剩柳秀蓮和姜曦兩個,尚未邁過那“氣足圓滿”的門檻。
可姜義卻看得明白,她們的氣息早已沉穩,根底也扎得牢靠。
自家有那口呼吸法,氣息走得比精力快,這一步遲早要邁過去的。
到時搬去那片果林底下,日日呼吸吐納,等於泡在一鍋慢火熬的天地藥湯裡。
氣血精神、筋骨元識,無一不養。
只這一點,抵過多少靈藥妙方。
所以他不是想搬家,是想煉家。
替這一家老小,另闢一條走得穩,看得見,能踏得遠的道。
只是這些話,他沒細說。
只牽了柳秀蓮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輕輕一晃,像年輕時偷空兒從地頭轉回家時那樣。
柳秀蓮低頭一笑,眉頭也鬆了,像夜色裡慢慢化開的雲。
次日一早,天光才擦著山尖泛亮,姜義便出了門,步子不緊不慢。
深秋時節,霜氣還藏著沒透,風卻已轉了性,帶著幾分涼意往衣領裡鑽。
田間地頭尚有些農事收尾,空氣裡混著乾草與熟谷的味兒,乾乾的,卻不叫人煩。
姜義沿著村路慢慢晃,進了村便開始找人。
東頭李大哥早起得勤,正晾穀子,被他一口話頭繞過去,答應了幫忙脫磚。
西廂那王二嬸的侄兒少年時練過手藝,如今在家養傷,也給請了來,著手製幾批瓦。
又繞去村後頭的小河邊,那兒常有幾個青壯挑水砍柴,被他三言兩語哄上了山。
說要最結實的料子,做屋架、立樑柱,日後扛得住風,也不怕雨。
這兩界村雖沒專門的匠人,但土裡刨食的日子過多了,哪個不是鋤頭下、斧頭邊討飯吃的。
磚瓦木石,樣樣會點兒,真要蓋屋,也不興請什麼外人。
只要誰家動了土,嗓門一喊,村裡人就揹著傢伙什來了,熱熱鬧鬧一番,沒幾日便能支起個架子來。
姜義這回有些不同,那山腳地氣重得很,旁人頂多幫把閒活。
可只要磚瓦木料都打點妥當,也便能省下大半的力氣。
託付得差不離了,姜義才晃晃悠悠打道回府。
進屋摸了鋤頭耙子,捲起袖子,踱步往山腳而去。
料材先備著,地基得先拾掇出來。
一路踩著落葉過去,到了地頭,鋤頭才剛落下第一鏟,姜義便覺出點異樣來。
那土,不似先前開荒時的乾巴,反倒帶著點說不清的潤意,剷下去輕鬆得多。
微一凝神,只覺泥土間有絲絲細流潛動,活泛得緊,彷彿自帶氣脈。
姜義抬眼望去,前頭那一排新栽的靈苗正迎風微晃,枝頭不大,卻有股子倔勁兒。
心頭頓時明瞭幾分。
那後山靈泉順著地脈緩緩滲下,被這一排靈根汲去。
如流水入渠,又反哺著根苗下的泥土。
久而久之,這片地頭也沾了些靈意。
姜義心頭不由一喜。
似這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說不得那幾畝果林藥圃,也能跟著沾了光,熬成半塊靈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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