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氣拳腳,到了州府,自有好手可學。可這份“修性”的竅門,離了家門,只怕再尋不著這般地界、這般人,願陪他一點點熬過來。
姜亮倒也不是糊塗人,拎得清門道。
加上老爹大方供著靜心丹,他也真能下得了那份狠勁兒。
一頭扎進草叢,恨不得把皮剝了、骨拆了,擱那地裡生根發芽,長出個不一樣的自個兒來。
不過十來日功夫,竟已從那邊角涼地,挪到草高齊膝的深處。
風一過,草叢輕晃,冷厲之氣鑽得骨縫發疼。
幻境紛至,時而紅塵擾擾,時而雷火燒心,真真假假,攪得人連夢都不安生。
姜義立在草邊看著,面上不動聲色,眼底到底還是藏了點不捨。
他心裡明白,這法子雖快,終究是旁門左道。
藥吃得猛了,怕傷了底子。
心壓得狠了,易斷了韌勁。
眼下是進得快,將來性功難進,十有八九都得為這時日埋下的禍買單。
可大道千萬條,那穩紮穩打的,是留給天資聰慧的人走的。
像大兒、閨女,那是天生的定性。
坐忘論隨手翻幾頁,神意已入定境,他一句話不曾催過,丹藥更是碰都不讓碰。
偏偏這老二,性子裡就差了那麼點定意。
任你講得天花亂墜,他是聽進去了,可心卻浮著,定不下來。
若不靠這靜心丹壓著,只怕這一生,都難捱過那“心如止水”的門檻兒。
將來能走多遠,只能看這一股狠勁兒。
眼見姜亮已能咬牙穩在那片寒地深處,身形雖單薄,臉色也青白得近乎透明,倒像根扎泥中,一動不動。
姜義這才轉身回屋,在那口老箱子底下摸出個小瓷瓶來。
瓶子漆黑,光澤隱晦,握在手裡冰冷沉實,乍一瞧,倒像是哪朝哪代遺下的墨盒。
揭開瓶塞,一粒黑得發亮的藥丸滾了出來。
指甲大小,甜中帶澀,似草木深根,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幽氣。
此物不是旁的,正是以幻陰草為基,煉出的修性烈藥。
服下之後,心神便似墜入迷障,光影紛然,幻象如潮。
輕的心有所悟,夢裡似見天機;
重的三日三夜夢魘纏身,連自個兒姓甚名誰都要忘了。
若無靜心物法護著神魄,那魂怕是真得被扯得七零八落。
當初劉家莊子送來此物,說這藥要與那白色靜心丹一同服用,一明一暗,方可壓住反噬。
可姜家自有那片寒地,藥效近似,這瓶子便一直落灰封底,從未動過。
如今既下定決心,要走那速成捷徑,自是要下狠藥、賭重注。
姜義拎著瓶子,立在門檻上喚來姜亮。
問他在寒地裡是何感受,又問他如何看待這“修性”二字。
姜亮聽了,不急著答,低頭站了半晌。
一開口,話不多,句句卻像磐石落地:
“苦是苦些……可要修,就修個明明白白的。”
那一瞬,他眼底亮起兩點火星,沉著、倔強,燒得格外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