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應聲,眉頭緩緩皺起,像是在心頭推演著章法。姜義也不催,只慢條斯理地續了下去:
“真要說起,那上策,自是剿妖除邪,斬草去根,省心痛快。”
語聲一頓,抬手抹了下額前細汗,語氣卻輕了幾分:“只可惜眼下這點力氣,終歸還不頂事。”
說著,輕嘆一聲,像是將什麼念頭拂去,順手拈來個折中法子:“那就退一步。中策嘛……教人自保,總比干等著好。”
這話說得輕鬆,落在心裡卻沉。
姜家那大兒,如今就在村裡教拳傳樁,他這個當爹的,看得比誰都真切。
說是教人強身練膽,可娃兒們哪有這閒工夫。
小時候還能哄著練幾樁,踢兩腳拳。
稍大些便得挑水劈柴,早摸黑做活,哪顧得上什麼虎形猿步。
更別提練功耗神費米,得吃得補,得有藥材,也得有人帶。
這些尋常人家,一樣也拿不出。
姜義說到這裡,忽而頓住。
那下策,他心裡門兒清,卻始終沒出口。
背井離鄉,棄村遠遁。
路雖不好聽,卻也未必不是一條生路。
劉莊主沒答,手指卻落在犬背上,一下一下撫著,像在理毛。
目光幽幽落在林後蒼嶺,似是心裡另有盤算。
那條尋山犬早已打著哈欠趴下了,眼珠卻還盯著遠山轉。
說話間,那兩個僕從早打來熱水,端來乾淨衣裳,伺候莊主沐浴更衣。
姜義見狀,便不再多留,起身拱手一禮,轉身便走。
次日傍晚,姜家吃夜飯時。
姜明端著碗剛扒了兩口,就忍不住冒出一句新鮮事兒。
“爹,劉家那小子今早跑來村塾,不聲不響,進了咱幫。”
姜義手裡筷子一頓,抬眼瞧他。
“還帶了一大包藥材,裝得滿滿當當,嘖,看著都紮實。”
姜明說著咂了咂嘴:“說是要‘納貢幫眾’,分文不取。”
姜義聞言,眉心微動,沒說什麼,只低頭喝湯。
姜明卻越說越來勁:“那藥材,可不是尋常貨色。咱村頭藥鋪一年都見不著幾味。”
“我一瞧這小子是懂行的,當即就給了他個‘副幫主’的位子。”
姜義面上不顯,卻是聽得仔細,也算搞清了來龍去脈。
這話剛傳出去,村塾那幫小子裡頭就有炸鍋的。
有暗地裡不服的,有憋著勁想露一手的。
姜明也沒藏著掖著,當場拍桌子放話:
“誰不服,行!找副幫主切磋。打贏了,這位子就是你的。”
午後天光最好,學堂邊的空地熱鬧起來。
古今幫的堂主、護法,一個接一個跳出來,個個氣勢十足。
連那位跟著姜明最早的“大護法”,都擼了袖子捲了褲腳,煞有介事地登了場。
他已十一歲,論年紀、力氣,都是頂尖的。
結果卻乾脆得很。
三招之內,通通落敗。
場面一時寂了。
有人嘀咕那劉家少爺手快如風,有人說他腿法古怪,還有人嘟囔他笑得太穩重,不像是個六歲的。
姜明卻只挑了挑眉,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頭,笑著道:“副幫主當得穩。”
院中眾娃兒,誰也不說話了。
先是看他一眼,後是齊齊一禮,各自分了藥材,散著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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