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義聽了,心裡雖早有數,嘴角還是忍不住抖了下。
五百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尋常一季黃豆下去,也就掙這麼兩副藥錢。
武道這玩意,果然不是窮人家的行當,窮文富武,不是白說的。
家中雖還攢了幾個活錢,可三娃眼看就要出世,怎能不留些做底。
思忖一回,面上卻看不出半點波瀾,只笑著點頭:
“李老哥,那便先來一副,我回頭試試藥性。”
李郎中曉得他性子,也不勸,也不問,只頷首應了。
將那幾味安胎藥擺在桌上,又說藥浴那頭調好便送過來,拎起藥箱,便出了門去。
門外陽光斜斜照進來,照得藥紙上的墨跡微微泛青。
姜義看著那藥方,一時怔怔出神,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
往後幾日,日頭依舊東昇西落,光景尋常。
只是姜家院裡的清晨,換了種模樣。
先前那舒舒緩緩的五禽戲,如今叫縣尉司的樁功架子給替了去。
姿勢古拙,講究根盤氣沉,練起來倒也板正,就是少了些閒趣。
地裡春麥落籽將畢,姜明散了學,一下子沒了束縛,又成了後山常客。
山林草莽,一眨眼就沒了人影,倒叫他娘唸叨了幾句。
這一日,姜義守著灶臺,給秀蓮煎藥。
在屋裡正忙得起勁,便叫姜明領著弟弟在院裡練功,權當看著點小的。
誰料沒過一炷香,就聽院子裡起了爭執。
聲音不高,調子卻倔。
細聽之下,便是姜亮那小奶音在嚷:“不對!不對!爹爹教的不是這樣!你錯啦!”
小兒手腳亂舞,指著哥哥的腿,又去扯他的胳膊,急得額頭見汗。
那架勢,彷彿他爹教下的幾式樁功,是天底下最不能錯的規矩。
姜明卻不吃那套,聲音低低的,卻透著少年人那股子軸勁:
“才沒有,我這樣才對!你別瞎說!”
他站得筆直,雙腳生根似的,任弟弟怎麼掰都不肯動。
眼底還閃著點兒不耐,像是看不慣弟弟太死板,不知活變。
灶上火頭正緊,藥湯快沸了,姜義皺了下眉,撂了勺子便出了屋。
見兩個小子臉都憋紅了,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互嚷。
也不發火,抬手止住了兩人:
“得了,都別吵。”
他袖子一挽,掃了兩眼場子,淡淡道:
“來,把那樁功從頭到尾練一遍,讓爹爹看看,誰對誰錯。”
兩人聽了姜義的話,倒也不再爭嘴,乖乖在院中各自擺開了架勢。
這姿勢一擺,真章便顯了出來。
姜亮那小子,一板一眼,死守規矩,動作規整得緊。
幾可對照書頁描下來,說是銅模鐵範也不為過,分明是姜義手把手捏出來的。
反倒是姜明這頭,看著還是那樁功的底子,可一招一式,卻叫人瞧出些不同。
不再是書上那種古板的死架子,腳步一轉,肩肘一沉,多了幾分圓活之氣。
隱隱帶著股猿形的靈巧勁,倒像是五禽戲裡那點輕靈意兒,被他偷融了進來。
動勢流暢,起落自然,架勢之間看似無意,卻內含機鋒。
與弟弟那板正沉穩的模樣,恰成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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