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不過數月,怎地屋裡竟像是換了模樣?姜明見弟弟神色,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家裡變化大著呢,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外頭長進。”姜義聽得,也不說話,只望著小兒子那張寫滿驚詫的臉,心中忽地泛起一股說不出的得意。
藥酒暖腹,面上紅潤幾分,眼角眉梢,也盡是歡喜。
席間,姜義與柳秀蓮你一筷、我一勺,兩個兒子的碗裡堆得跟小山似的,
姜亮吃得嘴角帶油,一邊笑著搖頭推辭:“夠了夠了,真夠了。”
話雖說得乖巧,筷子卻壓根兒沒停。
姜明到底老成些,埋頭扒飯,神情自若,倒是那咀嚼的節奏,比平日裡快了不止一籌。
唯有那小閨女姜曦,小鼻子一皺,嫌那黃精粥、血參湯藥味衝得很。
扒拉了幾筷清炒青菜權當交差,便跳下凳去尋她的糖人玩意兒,惹得滿桌人都笑了。
這一頓,滋補得近乎過頭。
兄弟兩個吃得額頭見汗,皆覺腹中微熱,渾身血氣似在翻騰,連眉眼都透出幾分興奮來。
眼神一對,話未出口,那點心照不宣的默契便自然生出。
一個抹嘴起身,一個提棍挽袖,出了門,直奔院外空地,氣勢洶洶。
拳腳先行,起手便是一輪硬碰硬。
拳風獵獵,腳步生風,打得乾淨利落、虎虎生風,幾招下來,薄汗便已從額角沁了出來。
熱勢未退,二人又各尋了根趁手的木棍,翻腕掄圓,再戰一場。
棍影交錯,起落之間,響起“砰砰”幾聲鈍響。
夜靜風寒,這動靜聽來竟格外清脆,叫人不由精神一振。
姜義立在簷下,手背在身後,望著這兩個身影一騰一躍,光影在燈火與月色中交錯不休。
他不動聲色,只覺胸口一片安穩。
那一刻,他忽地有些明白了。
自個那點功夫,怕是真趕不上這兩個小子了。
可心頭並無酸意,反倒像春風吹過老樹枝頭,一股暖意徐徐升起。
只是,這兄弟倆的長進,也非一路平並。
往年看他們交手,大兒子姜明總是氣定神閒,像是閒庭遛狗,逗著弟弟練手。
今夜卻不然。
雖說姜明還是略勝一籌,但架勢卻不復當年那般閒庭信步,幾個回合下來,額角也沁出了汗。
原本那股從容的勁兒,竟也叫弟弟壓著逼出幾分真火來。
想來也不難猜。
小兒子姜亮自去了縣尉司,一門心思撲在筋骨武技上,巴不得連睡覺都打著樁。
雖說規矩上寫著“練三日武,讀一日書”。
可聽他自己嘀咕,自打州府大選提上了日程,教書的夫子不是病了就是出門喝喜酒。
滿堂大字沒了蹤影,空出來的時辰,自然就給那幫教頭們塞了個滿當。
反倒是姜明,雖也不落修行,卻不是單靠拳腳走路。
練功之外,還得啃經讀典、談經論道,晝夜打熬,未必就輕鬆幾分。
如此一來,光在拳腳一途比進境,自是弟弟追得緊了些。
不過姜義看在眼裡,心中卻不帶半點計較。
大道萬千,有人一步一印走得穩,有人風風火火奔得快,還有人迷迷糊糊撞上機緣。
各人的命,各人的腳力,不必強求齊整,也不必爭個輸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