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頭站在院中,心裡早已翻江倒海。
臉上卻仍是老神在在,只抬眼掃了一眼,淡淡道:“長得周正,練得也比我料的快些。”
說得平平,可心頭已打了好幾輪鼓。
這若是進了縣尉司,照這勢頭再打磨兩年。
指不定真能摸上州府那道檻兒。
這等天賦,當真是老天賞飯吃,偏就落在這家子身上了。
他又哪裡曉得,姜家那套呼吸法本就來歷不凡。
那門樁功,也早被後山那位改過,已非凡品。
若不是家底緊巴巴,只能泡最便宜的藥草湯,肉菜也不過剛穩當了幾個月。
這一身筋骨,怕是還能再上一籌。
這一回,姜家兩口子格外客氣,連聲把人迎進屋去。
柳秀蓮拿出平日裡捨不得喝的好茶,一邊沏水,一邊打著寒暄。
姜義這邊也不含糊。
見兩小子在屋裡忙著收拾行李,便悄沒聲地把手探進懷裡,摸出塊銀錠子,往教頭袖中一塞。
年前收倉的春麥秋稻,一茬茬賣了。
又狠心割了幾隻老母雞,賣了頭半大牛犢子,才東拼西湊出這十兩整銀。
林教頭卻並不接話,神色自若,只將那銀錠子輕輕一推,推得乾淨利落。
抬手端起茶碗,低頭抿了一口,神情安閒。
姜義見狀,只得賠笑,又勸了一句:“也不是別的意思,教頭替亮兒收著。娃兒遠去了,身上有點傍身的,心裡也踏實。”
林教頭將茶碗放下,手指抹了抹杯沿,淡淡道:
“吃穿用度,司裡有規矩,發下來便是齊全的,花不上外頭的銀錢。”
頓了頓,又不急不緩地補了一句:“娃兒揣著錢多了,容易心野。想著吃的玩的,不想著練功,壞事。”
說得輕描淡寫,卻不容置疑。
姜義忙不迭點頭,連連稱是,只是臉上還有幾分尷尬。
那錠銀子不收也不是,收了又覺得不安生。
“這錢你留好,山裡頭雖不比縣裡,可有時也能尋著幾樣年頭久、藥性正的好玩意兒。”
正進退兩難,林教頭便又開了口,給他遞了個臺階:“若有緣碰上,便先買下,擱著等娃兒回來,吃也罷,泡也罷,總能補些筋骨。”
姜義這才當真瞭然,教頭不是做戲,也不是端架子。
屋裡那頭傳來腳步聲,他也不再多勸,只悄悄把銀子收回袖裡。
閒話幾句家常,日頭已上三竿。
山路幾十裡,彎彎繞繞,再不動身,只怕趕不上集上通往縣城的馬車。
臨別前,林教頭又問了一遍:“你家大兒子真不去?”
話問得輕,眼神裡卻藏著幾分惋惜。
這樣少見的好苗子,不帶走,總歸可惜了些。
可人各有志,強留不得。
得了確切答覆,也只點點頭,不再多言。
一家子送到村口。
柳秀蓮牽著姜亮,腳步慢得彷彿那路再長,也捨不得踏出一步。
姜義抱著小閨女,走在後頭,默默地望著兒子背影,肩膀不寬,卻挺得直。
路邊有鄉鄰見著,不免停了腳步,打從心底羨慕得很,連聲誇著:
“姜家這對兒夫妻,真是教子有方。”
“亮娃兒這前程,可是開了光的!”
說得熱鬧,彷彿已經瞧見他在縣城裡穿上官袍,腰間佩刀,一臉英氣地從街上走過。
送到村口,山風輕晃,樹影婆娑。
再往前,就是那條彎彎的山道,一眼望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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