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爹不時點撥幾句、大哥也肯低頭陪練的日子裡,姜亮的拳法棍法,蹭蹭往上冒尖兒。
每日裡打熬筋骨,氣血流暢得彷彿能聽見湧動的響聲,念頭也清明得很,起落自如。
倒是姜義自己,頭幾日還覺新鮮,指點起來得心應手。
可漸漸的,這舒坦竟也有些淡了,心裡頭有些空落落的。
往常夜裡睡前,總要翻幾頁《坐忘論》。
一頁一頁讀下去,便覺心境一點點起了變化,那份“今日勝昨日”的安穩感,踏實得很。
如今心境是真靜了,躺下便睡著,倒沒得半點波瀾。
可也正因此,那種日日添柴火、點點看火苗往上躥的感覺,卻沒了影兒。
心頭空落落的,總覺少了點什麼。
姜義曉得,這便是心靜了,意卻未定。
坐忘論本就是捷徑小道,能助人心靜,卻無意定之功。
心頭這念頭閃過,再瞧那桌角,目光忽地一頓。
那兒歪歪斜斜地擱著幾本舊書,紙頁發黃,邊角翹起。
是頭些年大兒姜明從學堂裡順回來,說是開蒙用的。
當初說是或許對修性有助,拿回來就堆那兒了。
這會兒細一想,那小子恐怕從那時起,便已曉得什麼叫“坐忘是下乘,定意乃上階”了。
當年姜義翻了幾頁,腦子就像被灌了鉛,脹得厲害。
心裡也就認了命,自覺沒那根筋頭,悟性不夠,精力更差,索性撂一邊吃灰去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
一念既靜,心底不再翻江倒海,精氣神也勝從前數倍。
姜義心念微動,便將那本舊書重新翻了出來,輕輕拂去塵土,拇指一掀,翻開第一頁。
書頁還是那副模樣,字句依舊板滯古奧,擺在眼前,叫人腦仁有些發疼。
但如今心靜如水,眼中不生波瀾,倒也能一字一句看下去,不覺枯燥,亦無睏意。
只不過,心靜雖貴,終究不是開悟,更談不上什麼“無師自通”。
姜義雖能讀進去,字是認得的,句子也能斷,但真意仍是霧裡看花,隱隱綽綽,似懂非懂。
每一句都要在心裡翻來覆去地咂摸,方能模糊勾勒出個大概。
還得提防是不是自己瞎蒙出來的,走了歪路還不自知。
看到這兒,姜義心裡便明白了。
當初劉莊主提起這“上乘修性之法”時,為何臉上帶著那種又無奈又無語的神色。
這條路,若無高人指點,靠自個兒一頭扎進書堆裡啃,想真有所得,怕不是得啃上幾十上百年。
而且稍有錯漏,便是走火入岔。
哪怕只是錯了一字一意,怕也得付出幾個月、甚至幾年苦功來填坑補漏。
能不能補得回來,還在兩說。
這條道,說是康莊大道,實則懸崖棧道,非是尋常凡夫能走得通的。
可話又說回來,雖苦雖澀,姜義合上書時,卻覺心頭那點空落感,也不知不覺淡了幾分。
看來這讀書嚼文,雖未必解渴,卻能壓住虛火,教人心裡踏實。
姜義坐在那兒,望著泛黃的書封,忽而嘴角微微一挑。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那小兒子也邁過這“心靜”的門檻。
不知會不會也能改了那一讀書就犯困的老毛病?日子就在這樣靜水流深裡,一點點地淌過去。
姜義一念既靜,心神澄明,連屋裡幾人的氣息流轉,也彷彿聽得分明。
誰昨夜睡得香,誰這幾日精力不濟,胸腔間那點氣血起落,都像拂面春風般,輕輕吹到他耳邊。一家人的底子都在悄悄打厚了,那精氣神瞧著,比起年前,活泛了不止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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