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在後頭一瞧,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小心地抿了一口自己那碗,甫一入口,只覺熱浪翻湧,心口如炭燙。
臉也刷地紅了,再不敢怠慢,忙跟著出了門。
院裡頭,兄弟倆一個在前頭打得呼呼生風,一個緊跟著擺開架勢,照著拳路一路追打上去。
姜義守在灶房,透過半扇門望出去。
只覺這倆小子打得歡,乍一看,跟昨兒還差不多。
可細細瞧著,卻又多了股子說不出的狠勁。
可到底眼力有限,瞧不出個究竟來,只覺那拳頭落下去,像比昨日沉了三分。
姜亮那邊正打著,眼角餘光一瞥,只見大哥臉上的紅意還在。
顯是那一口湯藥的勁頭還未散盡。
心頭一轉,當即踏出一步,衝進了拳勢之中。
姜明下意識出手,兩人拳來腳往,轉眼便鬥了個你來我往。
姜亮在縣尉司混了幾個月,練拳之外,和人對打是家常便飯。
此刻手腳翻飛,招招逼近,竟是一點不讓。
兩人拳風交錯,踢打碰撞,登時便在這小小院裡掀起陣陣風聲。
姜明那股子藥勁,也算是被這一通狠打逼了出來,面上的紅意漸退,氣息也跟著順了幾分。
等這股勁順過來,他那身子骨裡頭的力氣,竟是隱隱有些拔高的意味。
打著打著,拳上力道便更沉了。
姜亮心裡一驚,知大哥本就底子硬,這一口湯藥又果真見效,自己若再纏鬥,只怕吃虧。
一個滑步,便抽身撤了出去。
徑直轉身,跑回灶房,端起自個那大碗,學著哥哥模樣,也是一口灌了下去。
這才抹了把嘴,再度殺入場中。
一來一回,兄弟兩個你追我打,拳風不斷,竟打得難捨難分起來。
直似那灶火裡的藥湯,越熬越濃,越鬥越烈。
姜義這副老胳膊老腿,也沒練過什麼正經拳腳。
自是不敢像兩個小子那般,憑著股藥勁去硬衝硬撞。
只取了雙筷子,小心蘸了點湯藥在嘴裡,抿得極輕,生怕哪點火氣燒著了五臟六腑。
那藥力一入肚,果真騰地便有了些熱意往上冒。
他也不慌,趕緊在院角里站好馬步,擺開那一門樁功,一點點把藥勁從四肢百骸裡揉開。
頭一樁煉化得順了,覺著勁道尚可忍耐,才又小抿一口,半分不敢貪多。
說到底,他也不是想去闖江湖、打生打死。
人到這把年紀,圖個強身健體、腿腳利落,便是極好的了。
一家人悶在小院裡頭,這般勤苦了兩日。
才算是將那一鍋虎骨首烏湯的勁氣,七七八八地煉化了去。
這世上最短的,偏是團圓時光。
雞還未打鳴,天還黑著,院外頭便響起牛車轆轆的聲響,吱呀一聲,拐到了院門前。
依舊是於大爺家的老牛,拉著那輛運果子的車板,繞了些道,專程來接姜亮。
姜亮肩上挎著包袱,裡頭是孃親曬的肉乾、果乾。
利落翻身,登上了於大爺的牛車。
在果筐間尋了個空隙,往裡一窩,抱膝坐下。
朝著院門口的家人灑脫一揮手,沒再多言語。
牛車吱吱呀呀地拐了出去,順著山道,晃晃悠悠地出了村。
一路顛著,慢騰騰地走了兩個時辰,才算在日頭升高之前,趕到兩界村五十里外的兩山集。
於大爺將車拉到輿站前頭,眼見著姜亮上了去縣城的馬車。
這才一擺韁繩,趕著老牛去集上擺攤了。
馬車比牛車快些,可也快得有限。
一路又顛了幾晌,日頭從東山爬上西梁,姜亮這才踏進隴山縣城的城門。
車錢付了,一撣袍角,腳下不停,順著熟門熟路,徑直往縣尉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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