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救命……”
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懷中抱著稚童,跌跌撞撞的跑進了營地。
孩子胳膊已經壓得粉碎,創口處一片烏黑,不斷有惡臭的膿液流出。
“娘,疼,我好疼啊!”孩子的哭聲沙啞淒厲,讓人不禁為之側目。
“我那邊的營地沒有藥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兒,他才六歲啊,求先生救救我兒……”
婦人來到醫者面前,雙膝跪地,磕頭聲“砰砰”作響,額頭已經撞得血肉模糊,卻好似渾然未覺。
而那些正在給病患療傷的醫者,只是瞥了一眼,便默默收回視線。
眼神中有些憐憫,但更多的卻是麻木。
這種情況他們見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雖然朝廷發放了大量藥物,還從城中藥局抽調了不少,但大多都是針對外傷的瘡藥。
若只是筋斷骨折、甚至斷手斷腳都不可怕,只要把血止住,好歹是能活命的。
怕就怕傷口潰爛感染,毒素進入血液迴圈,破壞臟腑,這才是導致大量百姓不治身亡的主要原因。
而眼前這孩童的創傷面積太大,已經形成了皮肉壞疽,再加上年紀太小,抵抗力薄弱,十有八九會引起膿毒血癥。
想要活命,要麼有玉散靈丹,要麼有四品以上的醫者出手。
以目前情況來看,這都是極不現實的。
與其把人力、物力白白耗費在必死之人身上,倒不如多救救其他有希望治癒的人。
砰,砰,砰——
婦人還在不停地磕頭,鮮血將地面染得暗紅,口中不斷重複著:“救救我兒,求求你們,救救我兒……”
其實她內心深處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孩子即將面臨怎樣的結局,但作為一個母親,她必須得做點什麼,或許肉體上的疼痛,能稍微減輕一點自己的罪惡。
無能為力,也是一種罪過。
她在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潛意識裡還藏著絕望的念頭:房子塌了,家人沒了,未來一片灰暗,倘若就這麼死了,應該也是一種解脫吧?
就在婦人撞的越來越用力的時候,一雙素手穩穩將她托住,輕柔的聲音響在耳邊:
“讓我看看,好嗎?”
婦人茫然的抬頭看去,被鮮血遮蓋的視線模糊不清。
只見一個身穿赤色綃衣的女子站在她面前,長相美的難以用語言形容,雖然神色十分疲憊,但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再次說道:“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孩子嗎?”
“好……”
婦人反應過來,急忙將孩子放在地上。
虞紅音雙眼微闔,手捏法印,白灰相間的氣息逸散而出,將斷臂包裹了起來。
方才還在哭鬧的孩子,很快便安靜了下來,待到灰白氣息消散,只見那潰爛的傷口竟然奇蹟般的開始癒合了。
“好了!真的治好了!”
“多謝仙子救我兒性命!”
婦人欣喜若狂,納頭便拜。
虞紅音表情卻十分凝重,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其實他……”
話還沒說完,周遭目睹這一幕的百姓全部蜂擁而來,將她圍在了中間。
“救救我母親,她真的快挺不住了!”
“先救我孩子,只要仙子願意出手,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別擠啊,是我先來的……”
虞紅音哪見過這種場面,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然而就在此時,剛剛平復下來的孩子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隨即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如金紙,看那氣若游絲的模樣,顯然是撐不多久了。
“卓兒?!”
婦人驚撥出聲,身形一陣搖晃。
短短片刻,從天堂到地獄的巨大落差,讓她險些暈厥過去。
“對不起,他拖的時間太久,臟器已經開始衰竭……”虞紅音低聲解釋道。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熱切的表情變得冷淡,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隱約間還能聽到有人在抱怨,說是空歡喜一場。
空氣中迴盪著婦人悽楚的啜泣。
虞紅音低垂著螓首,好似雕塑般久久未動。
喬瞳安頓好身邊病患,走了過來,說道:“聖女,你已經盡力了,明知道他情況嚴重,無力迴天,何苦還要為難自己?”
爆炸發生當日,兩人就在城中。
第一時間便伸出援手,解救受困的百姓。
待到城中事態穩定下來後,又來到了郊外的臨時駐點幫忙,連續數日沒有閤眼,經手的傷患足有百人以上。
身上帶著的靈髓和丹藥早都用光了,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經到了極限。
即便如此,還是遠遠不夠。
“要是我實力再強一些就好了……”
虞紅音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刺破掌心。
每當一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她都會無比痛恨自己的弱小。
喬瞳幽幽的嘆了口氣。
以前的聖女並沒有這般悲天憫人,可自從那次從南疆回來後,性格便發生了些許轉變。
親眼見到那麼多條人命死在血魔伏戾手中,而這一切和幽冥宗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作為宗門聖女,她對此一直懷揣著某種負罪感。
所以這次才拼了命的想要救人,只是想要為過去的自己贖罪。
可人力終有窮時,無能為力的挫敗,讓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聖女,休息一會吧,再這樣下去你會先垮掉的。”喬瞳勸說道。
“沒關係,我還能撐住,我再去看看那個孩子,沒準還有得救……”虞紅音揉了揉眼睛,抬腿朝著那對母子走了過去。
“虞聖女?”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虞紅音身形一頓,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負手而立,面容俊美如玉,肩膀趴在一隻黑貓,皺眉打量著她,“你怎麼在這?”
在楚珩捕殺宗門弟子的事件傳開後,各大宗門便相繼撤離了京都。
本以為幽冥宗也一同離開了,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
“陳大人……”
時隔多日,再次見到陳墨,虞紅音心頭一陣發堵,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出來,淚珠簌簌而落,好像斷了線的珍珠。
不想被他看笑話,慌忙轉過身去,哽咽道:“我、我沒事,就是眼睛裡進沙子了。”
“……”
陳墨搖了搖頭,一段時間沒見,那個性格潑辣的聖女怎麼變成小哭包了?
“剛才的事情我都看見了,你心裡委屈?”
“不委屈。”虞紅音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只是有點自責而已。”
“這不是你的責任。”陳墨搖頭道。
“我知道,他們不是因我而死,可我要是實力再強一些,就能救更多的人了……我不是說自己有多高尚,只是心裡難受……”虞紅音有些語無倫次。
“你不必解釋,我相信你。”陳墨打斷了她的話語,淡淡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有人毀滅,就有人重建,有人制造災厄,就有人扶危救難。”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不要用別人的惡行來懲罰自己。”
“虞聖女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
虞紅音神色茫然。
陳墨沒有多說什麼,抬眼看向天際,抬腿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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