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麟衛,詔獄。
陰暗逼仄的牢房內,嚴令虎靠坐在牆角,氣色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自從覃疏來過一趟之後,這些獄卒就不再對他用刑了,每天還好吃好喝的供著,身上的傷勢也在逐漸痊癒。
剛開始他還有些忐忑,擔心這是斷頭飯,然而這些天過去,一點動靜都沒有,好像陳墨真的把他給忘了似的。
“自從孃親那天來過之後,陳墨的態度就發生了巨大轉變。”
“以我對那傢伙的瞭解,向來不見兔子不撒鷹,既然願意放過我,肯定是得到了更大的好處……可孃親能給他什麼呢?”
嚴令虎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著鑰匙插入鎖孔,牢門被推開,一身暗鱗官袍的陳墨走了進來。
嚴令虎瞳孔一縮,急忙從地上爬起,靠牆站的筆直,“陳大人,您怎麼來了?”
該不會是又要拿自己做人體實驗吧?他已經被陳墨那些變態刑罰搞出心裡陰影了……
“別緊張。”
陳墨擺手道:“我今天過來是準備放你出獄的。”
?
嚴令虎愣了一下,“放我出去?真的?”
“當然,我這人向來言出必踐,說了這幾天放你出去,自然不會有假。”陳墨挑眉道:“怎麼,難道嚴公子還沒在牢裡待夠?”
“夠!夠了!”
嚴令虎見陳墨不像是在戲弄自己,頓時喜出望外。
要知道,進了詔獄九死一生,能活著出去的可沒有幾個……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幸福來的這麼突然!
“來人,給嚴公子鬆綁。”陳墨說道。
一名獄卒走了進來,解開了嚴令虎手腳上的鐐銬,並將穿入肩胛骨的鋼釘取出。
嚴令虎活動了一下肩膀,還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猶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道:“陳大人,我能問問原因嗎?您為何願意放我出去?”
陳墨淡淡道:“嚴公子雖然涉嫌蠻奴一案,但認罪態度良好,並提供了重要證據,有戴罪立功的情節……況且詔獄牢房有限,羈押的都是重犯,你得趕緊給後面的兄弟騰地了。”
我提供啥重要證據了?嚴令虎撓了撓頭,神色茫然。
就在這時,走廊裡傳來鐵鏈摩擦地面的“嘩啦”聲,聲音逐漸接近,來到了牢房外。
隨後兩名獄卒押解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男子身上穿著囚服,帶著手銬和腳鐐,披散著的頭髮遮住了臉龐。
“呦,新人來了?”
嚴令虎嘴角翹起,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讓我瞅瞅,是哪個倒黴蛋?”
他伸手撥開囚犯的頭髮,露出一張略顯陰柔的蒼白臉龐,一雙狹長眸子好似毒蛇般陰冷。
?!“世、世子殿下?!”
“怎麼……怎麼會是你?!”
嚴令虎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陳墨居然真的把楚珩給抓進來了!
這可是裕王世子啊!
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就憑他的那些口供?
那不過是為了脫罪的說辭而已,根本沒有實證,按理說不可能對世子造成任何影響。
楚珩微眯著眸子,語氣中透著刺骨寒意,“還不是託嚴公子的福,回去後告訴你爹,這事沒完,我早晚會和他清算……”
砰!陳墨重重一拳砸在楚珩腹部,楚珩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嘀嘀咕咕說什麼呢,牆角抱頭蹲著去。”陳墨瞥了嚴令虎一眼,“嚴公子還不走,是想留下來跟他當室友?”
“……”
看著佝僂如蝦的世子,嚴令虎喉結動了動,不敢再逗留,慌忙轉身離開了牢房。
他被帶到了一間空屋,脫下囚服,換上了一身提前準備好的常服,然後在獄卒的陪同下朝著地牢出口走去。
穿過森嚴守衛,走出黑衙的那一刻,明媚陽光灑在臉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不禁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名小丫鬟已經早早等在門前,躬身道:“少爺,跟我來吧,夫人在等您了。”
“嗯。”
嚴令虎跟著她來到街邊的一頂軟轎旁,掀開簾布登了上去。
只見覃疏正靠在窗邊,拄著下頜,望著那青磚黑瓦的衙門發呆,甚至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娘?”
“虎兒?”
覃疏回過神來,看向嚴令虎,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沒有缺胳膊少腿,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出來就好,這幾天都瘦了,回去娘給你好好補補身子。”
嚴令虎遲疑道:“娘,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出獄?”
覃疏蹙眉道:“是陳大人給我傳去訊息,讓我來衙門接人,怎麼了?”
嚴令虎搖頭道:“你知道我在獄中看到了誰?世子楚珩!陳墨居然把楚世子給抓進了詔獄!他就算再膽大妄為,沒有陛下口諭,也絕對不敢如此。”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得到了三司支援。”
“都察院和大理寺暫且不論,以我對爹的瞭解,除非逼不得已,否則不會輕易妥協。”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頓,低聲問道:“娘,你到底做了什麼?”
覃疏聞言陷入沉默,轎子內空氣靜謐。
許久過後,她出聲說道:“娘也不瞞,娘確實和陳墨達成了交易……自從你被打入詔獄之後,在你爹眼中便如同棄子,既然他不願意出手,那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救你出來。”
“棄子?”
“不可能,我可是嚴家唯一的血脈……”
嚴令虎說著自己都有點心虛。
據他了解,他爹養的外室可不少。
就算目前還沒有子嗣,想要多生幾個出來,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覃疏語氣有些戲謔,道:“以前你爹需要藉助覃家的力量,一直對我相敬如賓,不敢公然納妾,所以你這個嚴家公子的位置還算坐的安穩。”
“可自從他和莊景明搭上線後,覃家在他眼裡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正好藉著這次機會,削弱我在嚴家的地位,將覃家逐漸剝離出去……事實上,他確實也是這麼做的。”
嚴令虎一時無言。
他雖然不懂政事,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嚴沛之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一個無權無勢的江南學子,若是沒有覃家的支援,早就被朝中那群餓狼吃的骨頭渣滓都不剩了!
但也正因如此,覃家知道他太多齷齪,在以前,這或許還可以當做兩家繫結的羈絆,而如今身居高位之後,儼然已經成了金身上的裂痕。
“即便你能活著離開詔獄,嚴沛之也不會讓你留在京都,嚴家家業更是與你沒有半點關係。”
覃疏眸子直視著他,斷然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裝作一無所知,繼續回去當你的嚴家少爺,要麼,跟我回覃家,雖不能讓你飛黃騰達,但起碼能護你周全。”
嚴令虎也沒想到,自己才剛剛出獄,爹孃就鬧掰了……
望著那雙沉靜的眸子,突然覺得眼前的覃疏有些陌生。
這還是印象裡那個潑辣跋扈、溺子成痴的孃親?
怎麼感覺短短几天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嚴令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詢問道:“娘,你還沒跟我說,你那天來詔獄,到底和陳墨達成了什麼交易?”
覃疏臉頰微不可查的掠過一絲嫣紅,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說道:“咳咳,過去的事就不必提了……其實陳墨這個人還挺好的,言而有信,是個真正的男人……”
“你倆之間也沒有本質上的矛盾,其實可以試著成為朋友……”
?
嚴令虎一臉問號。
原來把我打入詔獄,酷刑伺候,差點剁碎了餵狗不算矛盾?“不過我也沒想到,他有如此膽色,居然真的敢對裕王府動手。”
覃疏望著窗外的龐大建築,眸光閃動,“以我對陳墨的瞭解,他不會輕易放過嚴沛之,處理了世子,接下來應該就要到嚴家了……”
“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不知為何,嚴令虎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具體又有點說不上來。
或者說,不敢往深處去想……
……
……
牢房內。
楚珩被鐵鏈吊起,懸在空中。
獄典低聲問道:“陳大人,這次您打算怎麼審?”
他在這詔獄之中當值,也算是見過“大場面”,審過的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但皇室宗親還是頭一遭,心裡多少有點沒底……
陳墨淡淡道:“該怎麼審就怎麼審,去,把傢伙都拿上來。”
“是。”
一名獄卒應聲離開。
沒過多久,便抱著一推刑具回到了牢房,鋪在了楚珩面前的長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