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天劍峰的一眾長老此刻也是雙手交迭,腰桿彎曲,以額頭輕輕觸底。
臨仙境來攻,殺盡天下,他們年輕的鑑主守住了靈劍山。
顏威眼角一陣輕顫,見著這一幕,額前瞬間流出一絲冷汗。
聖器失效,臨仙境殺來,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能夠死裡逃生,甚至看不到重傷的痕跡。
但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當即便選擇俯身在地。
等待許久,山上都就沒有什麼聲響,顏威這才鬆了口氣。
他的禍心並沒有那麼明顯,何況他不屬於玄劍峰管轄,而是天劍峰的主脈門人。
短暫的拜服行禮之後,眾人在鑑主的示意之下起身,朝著山上走去。
不過走著走著,他們忽然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威壓呼嘯而來,緊接著就聽到一聲慘叫。
轉頭看去,顏威被一束仙光狠狠擊飛,一口老血瞬間噴灑在了空中,砰一聲墜倒在了山崖之上,呻吟之中已是肝膽俱裂,渾身發顫。
顏書亦漠然地看著他,於高崖之巔如同俯瞰一隻螻蟻。
儘管企圖奪取聖器的妖人伏誅,但被撕碎的仙宗之威短時間內是無法彌補的。
尤其是此次浩劫之後,許多人都覺得她應該是最先死掉的那個。
所以她要帶聖器現身,要給山中弟子看,也要給天下人看。
靈劍山的鑑主沒死,而靈劍山仍舊是她的靈劍山。
顏威此時從地上爬了起來,渾身顫慄地看著頂峰的鑑主,便發現自己只是多走一步,那恐怖的威壓便再次凌空而來,瞬間僵住了腳步。
此時的顏書亦眼眸低垂,隨後轉頭向下,看向了踏山而來,眼眶已有淚花洶湧的丁瑤和卓婉秋。
“鑑主!”
“他呢?”
顏書亦轉身看著她們,臉色蒼白地開口。
那種氣定神閒間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威嚴忽然就繃不住了,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柔弱與不安。
見此一幕,伺候在一旁的婢女翠兒忽然抿了下嘴角。
她從天道會就懷疑鑑主有情郎了,而且隱隱已經確定了那人身份,但她一直沒覺得這份關係有多麼緊密。
畢竟在她看來,以鑑主的身份,就算有情郎大概也是以面首態度對待。
但直到此刻,她發現先前一直面無表情的鑑主似乎有些害怕了。
丁瑤和卓婉秋見到自家鑑主真的沒事,懸了一路的心終於安放了下來,開口時嗓音已無比沙啞。
“回鑑主,公子怕鑑主出事,不聽勸阻,孤身闖入了天道祭去殺楚先,如今受了重傷,被帶回了天書院。”
小鑑主聽到他沒死後沉默許久,睫毛忽然微溼:“小小天書院弟子,還挺厲害的。”
丁瑤和卓婉秋全都下意識地抿了下嘴:“公子神勇……”
“仔細與我說說吧。”
兩人隨即張口,從路上遇襲,再到那三件仿製聖器被奪,一直到季憂與天奪魂闖入天道祭,以及眾人心中疑惑他明明最看不慣仙宗,想不通仙宗滅亡與他有何關係的疑問,全都事無鉅細地說了出來。
顏書亦與季憂之間的交往其實和修為的關係不大,也並非是因為身份,打打鬧鬧之間未曾想過什麼天下大勢,更不曾想過對方能夠為自己做些什麼。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喜歡季憂,但她還是習慣擺出高高在上的鑑主姿態。
但她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像個弱女子一樣需要被別人保護。
而小小天書院弟子也真的持劍而出,護了她周全。
顏書亦聽完默不作聲,睫毛一陣輕顫。
丁瑤和卓婉秋看著自家鑑主那鼓起的粉腮,心說鑑主好像想嚶。
這也難怪吧,她們腦海之中浮現出了季憂那孤身一躍,心說任誰聽說過,怕是都難以抵抗那份心意。
“浩劫雖過,但宗內未必安穩,想必天下人都會以為我死了,蠢蠢欲動也不是怪事,我暫時不能離宗,你們帶上一批弟子,叫上顏川長老及顏德長老,替我去天書院看護他,寸步不離。”
“是,鑑主。”
“還有些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你們隨我來。”
丁瑤和卓婉秋邁步跟上,走入了峰頂大殿。
玄劍峰兩位老祖與長老首座齊正陽正在殿中療傷,杏兒正在一旁伺候著。
兩人對三人行禮,之後便跟著顏書亦去了後殿。
一進門,她們就見到了一隻巨大的包袱臃腫地被放置在地上,高度有一人高,比旁邊的案牘還寬。
丁瑤和卓婉秋走過去,開啟一看,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
包袱裡全都是貼著封條的丹匣,皆是被作為底蘊而存在靈劍山藥庫之中的極品丹藥。
翻找之間,她們還看到丹宗向來都只贈掌教的生生造化丹。
丁瑤和卓婉秋抬起頭,心說鑑主這是把靈劍山的丹庫都掏空了。
她因為宗門安穩不能離山,想必在訊息傳來之前一直都坐立不安,才自顧自地收拾了那麼多東西。
丁瑤和卓婉秋收起包袱,隨後領命離去,前往山下通知了顏川與顏德。
而顏書亦則取出信紙,提筆寫下了元采薇三個字。
丹宗現在封山了,她不知道信箋能不能送進去,但想要治病救人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斜陽西落,黑雲盡散。
盛京城中,天書院眾人帶著疲憊的身影迴歸。
看著浩浩蕩蕩的人群歸來,尚留城中的無數修仙者都忍不住來到了破敗的長街上。
對於他們的狼狽和渾身的傷勢,眾人並未感到吃驚。
這件事發展到最後,甚至出現了臨仙境搶奪聖器的局面,在他們看來哪怕這些人屍骨無存都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不過讓眾人覺得意外的,是飛馳在最前方的那柄靈劍。
那飛劍之上躺著的是季憂,於兩邊護送的則是天書院的兩位殿主,陣仗不可謂不大,讓人看的一陣竊竊私語。
最關鍵的是不止左丘陽與柴胡,還有一位早早等在山門前,在飛劍到來立刻接手,與左丘陽一起將季憂帶入了院中。
“情況怎麼樣?”
“心脈護住了,但是虧空太大了。”
內院吉祥殿,尤映秋的眼眸之中浮現出一絲光華,在其體內一陣映照後微微皺眉:“他的經脈怎麼會萎縮到這種程度?”
左丘陽沉默半晌後開口:“是陣法,他以道劍做基,以自身做樞,被陣法奪取了所有氣息,整個人吸乾了。”
“若是尋常人受此重創,怕是已經死了。”
“不錯,好就好在他的肉身太強了。”
驚仙劍陣的強大吸力掠奪走了季憂體內的全部靈氣,還順道將其經脈吸到萎縮的程度,全身堵塞,以神念視之簡直與死人無異。
但他肉身自帶有一股旺盛的氣機,不斷地支撐著他,以至於他不但沒當場殞命,甚至還有能力強撐著割掉楚先的頭顱,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
可問題在於,經脈萎縮之後人便很難恢復了,傷情只會越來越重。
幾日消耗之後,命便也到了盡頭。
因為無論服藥還是治療,藥性和力量都無法沿著已經萎縮的經脈到達傷處。
兩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先以靈氣滋養季憂的經脈,試試能不能重新將其撐開。
這個過程其實也很艱難,因為季憂的身軀現在已經經不起折騰,唯一希望的就是他體內的那股生機能扛得住這種治療。
黃昏之際,天色艱難。
微弱但不簡單的靈氣化作遊絲,不斷地盪漾。
這第一輪的滋養耗費了大概三個時辰,饒是他們這種上五境圓滿的強者也是極為勞累的。
不過好就好在隨著經脈第一次被撐開,季憂那蒼白如紙的臉上漸漸開始有了些血色。
但當他們收力的時候,他的經脈又一點點地開始萎縮了回去。
“看來沒有那麼容易。”
“慢慢來吧,他現在太過虛弱,承受不住更猛烈的治療了。”
左丘陽說完話後起身:“這小子就先留在你這裡,我明日再來。”
浩劫之後,整個青雲都是一片亂象,他統領著掌事院,有處理教務的職責,也是十分繁忙的。
尤映秋將他送到殿外,便見曹勁松等人正等在臺階下方,見她立刻拱手:“尤殿主,請問季憂現在情況如何?”
“他受損傷太大,你們要多些耐心。”
“我們能否去看看?”
尤映秋思索片刻道:“他萎縮的經脈剛剛被我和左丘師兄撐開,目前在自行恢復,不能打擾,你們可以明日早上過來。”
未等曹勁松答應,尤映秋便轉身回到了自己大殿之中。
不過她剛剛進入後殿,眼眸便忍不住微微一怔。
只見在自己的掌教師尊正站在季憂的身前,雙手間仙光湧動,細微地進入到了季憂的身體之中。
她方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知道此事極其耗費心神,於是沒有說話,只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師尊也並未開口,只是時不時地會咳嗽兩聲,身上那股枯朽的暮氣已經開始壓制不住了。
“靈劍山現在怎麼樣了?”
“回師尊,還未曾收到任何訊息,但天道祭散去之後有聖器之威出現,想來應該無事。”
“還真是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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