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咋舌,一個身家清白,有人作保提名的廩生,卻不願意繼續科考,步入朝堂,反而遊跡屈身在各處茶樓酒館說書,這又何嘗不是隱士高人?……津門府城剛下了一場春雨,眼下城裡空氣溼重,一到晚間,濃濃升騰起的夜霧就像是陰兵開道,地府現世。
一些剛聽完屍變故事的茶客,走在路上還會時不時的扭頭往身後看,生怕有那麼具殭屍忽然就蹦躂出來。
朱懷安抻著脖子往四下打量,發現五步之外都看不清其他人的臉。
小胖子嚇壞了,說什麼也不肯自個打道回府,非要拉著徐青作陪相送。
說是怕遇見屍變裡的殭屍。
徐青還記得答應郭東陽撰寫話本的事,哪有閒工夫陪一個老爺們走夜路?
“找你家護衛去,我這邊還有事,你別拽我衣服。”
“我偷溜出來的,哪有護衛,好兄弟你就送送我,到時候我讓府上的廚子給你做好吃的……”
“你可是世子,出門在外哪會沒有護衛?就算你偷溜出來,他們也會跟著,你有什麼可怕的!”
自從突破鐵甲屍後,徐青的五感就超越了世俗武夫,他老早就察覺到身邊一直有人尾隨。
“有這事?就憑他們也能發現我溜出王府?”
朱懷安四下巡視,滿臉狐疑。
“要不你喊一聲試試?”
朱懷安聞言眼前一亮,隨後抓住徐青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嗷的一嗓子打破街道上的寧靜。
“殺人了啊!本世子眼看是活不成了!有沒有人出來搭救……”
徐青臉登時一黑,我讓你喊可沒讓你這麼喊!不過這效果也是真的好,朱懷安一嗓子下去,茶樓裡、巷子口、房頂上,呼呼啦啦就竄出來四五道身影。
眼瞅著這幫人圍攏過來,目光不善。
朱懷安立時收斂神情,放開徐青冷冰冰的手,吩咐道:“這是本世子的朋友,方才是在考驗爾等……”
徐青看著朱懷安在那裝腔作勢,心說以後還是離這小胖子遠點好,對方太不老實,指不定哪天就會招來禍事。
……
茶樓雅間,掌櫃特意添置了幾盞燈燭。
雅間裡,郭東陽一大把年紀,還在陪著徐青秉燭夜談。
大多時候是徐青在講,郭東陽在記。
一則又一則的話本草稿出爐,徐青通曉書經,講述各篇故事時並未絲毫停滯,直到奮筆疾書的郭東陽喊停暫歇,他才會拿起草稿審視一二。
不愧是廩生,縱使寫的迅疾,這稿面也異常整潔。
徐青看了會草稿,心思飄搖。
這裡面一篇篇的故事,單獨來看並無什麼感觸,可當連結在一起,凝聚翻頁時,卻有一種行走紅塵,體悟世間百態的包容感。
或許若干年後,誦讀屍說,超度無數亡魂的他,也能書寫出自己的屍說。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吳志遠牽著一匹駿馬來到茶樓。
這是昨日太子賞賜的寶駒,此時的吳志遠可謂是春風得意,恨不得府試快些結束,他好乘著這匹千里馬,趕赴京城參加秋闈,不負太子期望。
吳文才天資稍遜一籌,雖沒能獲得寶駒,但也得到賞識,得贈了一些名貴之物。
兩人拉上徐青在茶樓慶祝,郭東陽聞聽此事,則搖頭不語。
徐青見不得他故意拿喬,便當著吳家兄弟的面詢問於他。
郭東陽則輕嘆道:“雙子從龍,這是何等佳話?可當今太子殿下已經老邁,縱使有心造勢,怕也是空中樓閣,不定哪時就化為風中泡影。”
“皇室之爭,哪回不是血流成河?眼下時局未明,與其惦記這些,倒不如好好考個出身,靜待天時。”
郭東陽人老成精,加之博聞強學,不論京畿重地,還是偏遠郡縣,對各地各地民生局勢都有了解,目光看的自是深遠。
“京城裡的水很深,老夫建議你們安心科舉,莫要參與任何紛爭。”
吳家兄弟不是笨人,隱隱猜測出郭東陽的話外音。
這位老先生怕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又不好明說,只能給他們提點到這裡。
吳志遠起身以禮拜謝,吳文才隨後。
只有躺平的徐青一直保持平靜。
等考完府試,拿到秀才功名,他就會迴轉臨河,繼續打理自己的白事鋪子,閒著沒事時就修修屍仙,逛逛花樓。
至於做官什麼的,比不上他鋪子裡任何一具屍體的一根毛。
……
玉影軒舉辦的最後一場文會吳家兄弟並未參加,有前兩日的出色表現,他們揚學的目的已然達到。
如今得遇郭東陽提點,他們不再得意忘形,轉而開始靜靜修學,安心備考。
隔日一大早,府試正式開考。
徐青與吳家兄弟結伴前往知府衙門,遞交考引後,幾人便隨著考官指引,來到各自隔間等待答卷。
府試與縣試不同,需要連考三天,一天一場。
頭日考帖經,次日考雜文,最後一日考的則是策論。
簡單來說,就是考驗記誦、辭章和表達政見時務的能力。
徐青雖通曉經義文章,但也沒有把握寫出合格策論。畢竟這玩意有時候是要揣測上意,在出卷前誰也不知道標準答案是什麼。
兩日時間,吃喝坐臥俱在考場,等到第三日策論,徐青發現監考的考官裡多了三個人。
一位是當朝太子,一位是曾在文會傳話的太子侍從。
還有一個面白無鬚,氣質陰柔的老者。
徐青默默答卷,等三場考試結束,眾人便依次交卷走出考場。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