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佘公雖不爭氣,卻是個有福之人。
徐青將其撲粉梳髮,換上嶄新衣物,等收拾的栩栩如生時,便開啟房門,通知田家親屬家眷前來相見。
田家人起初還挺害怕,一個個躊躇在門口,說什麼也不敢上前。
最後還是腮幫子腫成饅頭的田家孫兒最有膽魄。
等他來到屋裡,委屈巴巴,哭哭啼啼喊太爺爺時,其餘家眷同樣悲從中來,對親人的情感壓過了恐懼,一個個撲在跟前,哭成一片。
徐青看著眼前一幕,心中感慨萬千。
只能說不同人不同命,若是當初那劉員外有這麼一群孝子賢孫,便也不會走的那般淒涼了。
眼看田佘公不再作妖,身為津門本地人的茶樓掌櫃再不說報官的事。
為了幫忙,他還特意去了槓房,請了一口好棺與田老太爺入殮用。
等田家兒孫哭完靈,看完田佘公最後一眼,徐青便開始為其蓋棺封殮。
釘棺木時,他挑了七根釘子作為棺釘,此釘名為子孫釘,此數亦有北斗七星之意,寓意後輩子孫人丁興旺。
倘若釘九根棺釘則為富貴釘,有下通九幽,託生富貴之意。
自打入了喪門,做起白事生意後,徐青從未懈怠,不管是妝造入殮,還是法事超度,他都虛心學習,日夜鑽研,不斷增強自己的專業能力。
早先在臨河與劉府員外超度時,他封殮棺木時,就用了九根棺釘,原因是劉員外並無血脈留存,唯一撫養大的孩子,還是管家與夫人私通所生,到最後那養子更是親眼看著管家害死自己的養父,而他內心卻沒有絲毫動搖,也不覺羞愧。
像那樣的‘大孝子’,徐青自是不願用七釘封棺,這有違他的職業操守。
如今眼前的田佘公孫賢子孝,他自然要按常規路數,以七根子孫釘為其封殮。
也好讓這位老太爺死後能為子孫小輩出一份力,護佑後人家宅安寧。
至於靈不靈,那就不關徐青的事了,畢竟死人生意向來是一錘子買賣,蓋棺定論,絕沒有售後服務這一說。
此次田佘公算是壽終而亡,稱得起喜喪二字。
再加上他身具廩生名分,自家曾孫也在這回府試中登榜,便更是喜上加喜。
茶樓掌櫃自掏腰包買了一掛鞭炮,等起靈移殯時,便讓夥計點鞭歡送。
按津門這邊的儀式,喜喪免不了奠酬,郭東陽與吳家兄弟幾人挎著果籃,向前來幫忙或是送行的人發放毛巾、手帕、喪糖、糕點等細碎物。
街道口跑來跑去的小孩也不知道害怕,等鞭炮噼裡啪啦響起來時,一群小孩捂起耳朵又蹦又跳,就跟過大年似的!
同期中榜考生有許多自發前來為這位老先生送行。
知府大人聞言特意趕來,並親自執筆,題下八字贈予田家後人。
說是天道酬勤,有志競成。
此舉一為鼓勵天下學子,二為表達對田佘公的尊敬之意。
也正因為這八個字,津門在往後數年間掀起了一陣讀書科舉浪潮。
許多年過五旬的老童生重新捧起,只為效仿田佘公,再發第二春。
郭東陽所在茶樓的老掌櫃便在其列,後來老掌櫃功成名就,亦因此得了一段老夫少妻的上好姻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不細表。
且說茶樓外,徐青向田家人交代了一些移靈的注意項事,隨後便目送田家子孫扶柩歸鄉.津門知府見街道上來送者眾,且多是書生文人,便藉此機會,向眾人提前宣告了一件事。
說是兩日後太子殿下要在白水河畔祭祀河神,同日夜晚,亦會在長亭王府舉辦曲水流觴,到時將廣邀歷屆生員或是各方文人墨客前往參會。
臨走前,知府還單獨與吳家兄弟相談片刻,希望得中府試前三甲的兩人能夠準時赴會。
此時府試名列第四的徐青就在吳家兄弟身旁,卻未得到這位知府大人一句問候。
等徐青回到茶樓門口,就聽見郭東陽唏噓道:“世人只知枝頭豔,誰人會賞花下綠?”
徐青詫異抬頭,還以為他在說自己。
卻不料下一刻郭東陽就拐了個大彎說:“俞知府當年與我同時中榜,那時我是案首,他是綠葉。”
“如今我只是個說書匠,而他卻為一府主官。”
“世間之事,可真是妙不可言!”
說著,自娛自樂的郭東陽就捧起茶盅,美滋滋的嘬了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飲的是陳年佳釀。
徐青來到他身旁,同樣駐足看向外面的熱鬧,心境恬淡如常。
他覺得郭東陽說的有理,不過與他心中所想,卻還有著細微差別。
在他眼中,花朵雖豔,但花期卻短。綠葉普通,卻能常綠數月。
徐青自認不是枝頭花朵,也不是映襯花朵的綠葉,因為這些最終都會凋零。
夜晚,長亭王府的小胖子又帶著一幫尾隨在身後的護衛,來到了茶樓。
今日他不是來聽書的,而是作為東道主,想要邀請徐青幾人一同前去觀賞白水祭。
所謂白水祭就是白沙河口祭拜河神的儀式,太子選擇在兩日後舉辦曲水流觴,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如今大雍朝多災多難,一半天災,一半人禍,百姓不明就裡,多數趨向於鬼神之說。隆平皇正愁找不到推脫責任的理由,如今有這麼個現成的說法,他便也樂得其成,於是就將連年國運不順的原因,盡數歸咎在鬼神外物身上。
也因此,朝廷這幾年常支出大批錢銀,用來督造高逾百丈的祭天台,同時推行祭典儀式,主張哪裡不順祭哪裡。
如今太子到了津門,自然要去祭拜一下白水河神,這樣才顯得朝廷在意天下黎民。
朱懷安沒這麼多想法,他去看白水祭,純粹是因為那裡有廟會舉辦。
廟會多熱鬧啊,不僅有吃的玩的,還有三教九流各種奇人異士表演節目,這可比呆在王府有趣多了!等小胖子來到茶樓,剛想找徐青他們去逛廟會,結果就看見茶樓夥計跟個深閨怨婦似的,說道:“你來晚了,早在一個時辰前,郭先生和我家掌櫃便帶著他們去廟會遊玩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在這照看.”
白水寺外,徐青和吳家兄弟剛從一個形似蒙古包的帳篷裡出來。
“真是世風日下,堂堂津門廟會,竟然還有這般低俗的場合。”吳志遠搖頭嘆息。
“兄長說的極是,簡直不堪入目。”吳文才吧咂吧咂嘴,似在回味。
徐青回頭看了眼旁邊另一座移動式‘花樓’,問道:“老郭還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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