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空棺重新填埋妥當,徐青彷彿無事發生,溜達一圈後,便重新回到山腳。
一直看守馬車的王梁忍不住問道:“先生,那座墳可有古怪?”
“平平無奇。”徐青略有嫌色道:“許是哪位閒野散人,懂得一些風水地理,也相中了這塊寶地,便將親近之人的棺槨葬在這裡。”
“那處墳地本就是山川野澤之屬,原也沒有主家。他既然想搭夥葬在這裡,便任由他去。將來你要是來墳頭祭拜,也只需顧著自家墳頭,不必管他饞與不饞。”
徐青拿不準三皇子的人以後還會不會過來祭奠。
眼下也只有讓王梁什麼都不做,裝作無事發生,才是最穩妥的處理辦法。
其他的,無論是遷王喬夫婦的墳,還是挪太子的墳,都會有掩耳盜鈴的嫌疑。
這事說到底,還是那些處理太子後事的人臉皮太厚。
對方不光看中了他為王家選的風水寶地,還存了白嫖的心思。
畢竟王喬夫婦的墳地也在那裡,人家親眷家屬逢年過節過來上香,看到旁邊的墳沒人燒,心裡一軟,少不得要接濟一二。
這事說輕了是佔人便宜,說重了便是奪取別人家的香火運氣。
若是遇見脾氣橫的,別說接濟,指不定把你墳頭都給推了!由此可見,負責此事的人雖然對這位太子殿下有些許尊敬,卻也不多。
若沒有三皇子趙冗特意叮囑,這倆人興許就把趙佑的屍體丟山林裡,讓野獸啃了。
“我聽先生的。”王梁答應一聲,隨即便勤快的來到馬車前,為他牽馬引路。
徐青目光落在牽馬少年身上,鼻翼翕動。
自從路上碰到王梁那時候起,他就聞到了對方身上那股縈繞不散的血腥味。
身為殭屍,他對食材的感知再敏感不過。
那是人血才有的鮮甜味道。
“阿梁,你今日上山,真的是為了祭奠長輩嗎?”
王梁眼皮一顫,不動聲色道:“先生何出此言。今日是我父母祭辰,晚輩自然要前來祭拜。”
“祭辰?”徐青似笑非笑道:“我只聽過頭七,二七,還沒聽過有十日祭的。”
殯葬是他老本行,這裡面的道道沒人比他更清楚。按老一輩規矩所講,人死後第七天,死者魂魄會返回家中探視,此時親眷家屬要為其準備一頓飯菜,併為之燒紙、唸經、祈禱等。
這個就是頭七,具體日期要從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隔七天為一個祭日。
如二七、三七.共計四十九天,最後一日,則為末七。
王喬夫婦死後相逢之日,距離今日剛好十天,如此不年不節的,哪需要特地祭拜?若是王梁只說是思念父母,因此想要祭拜倒還罷了,可對方卻非要多此一舉,跟他扯什麼祭辰。
單論對喪葬的瞭解,徐青都可以撰書立冊,專門寫一篇學論著說了,對方又哪能瞞的過他?
王梁聞言面色一陣變幻,最後他咬牙道:“不瞞先生,我.”
“我剛殺了人!”
“嗯”徐青坐在馬車前室,點了點頭,隨後便開始閉目養神。
“先生,我是說我今日殺了人。”王梁一邊牽馬,一邊回頭,小臉上滿是嚴峻之色。
徐青睜開眼睛,瞥了眼不停重申的鄉野少年。
心說我又不聾,難道還要給你頒個獎?
王梁沒有等到預想中,老師對學生做錯事後該有的質問和訓誡。
難道現在的老師都這麼包容了嗎?面對徐青寡淡的反應,王梁只覺胸中憋了一口氣,實在是不吐不快。
“先生,此事非我所願,若不是對方逼人太甚,我絕不會做出這等事。”
一向穩重靜默的王梁,還是頭一次主動想要向人傾訴。
“我殺的乃是鄉中閒漢鄭二虎,只因他姑父是鄉中田侯,他便經常橫行鄉里。昨日那混賬跑來我家,口口聲聲要借我家宅院當做婚房使用。
我叔叔嬸嬸從中擔保,說等我及冠時,再將田宅奉還。”
“這田宅是我父母所留,若被他人奪去,我無家可歸事小,只怕奶奶和小妹跟我受苦。”
“我叔叔嬸嬸將此話帶給鄭二虎,誰曾想那混賬第二日就帶了牙婆過來,說要給我家小妹和我找個好人家,去做大戶家的丫鬟奴僕。”
“今日鄭二虎帶著兩伴當上山打獵,我實在氣不過,便將他們盡數打殺。”
“籲——”徐青輕喝一聲,身前馬兒不消他勒止韁繩,便乖巧的停在路邊。
王梁見狀心中一喜,連忙回頭,乖巧無比的站在馬車前,靜靜等待先生髮話指點。
“你”徐青略微沉吟,神情有些嚴肅。
“你殺了人之後,將他們的屍體藏到哪裡去了?”
“啊?”
王梁茫然無措道:“我將他們分屍數塊,丟在林中,此時想必已經被野獸分食乾淨。”
“.”
真是暴殄天物。
徐青目光幽幽,盯得王梁渾身都不自在。
“阿梁,你殺人也好,救人也罷,不用對我言說。”
重新驅趕馬車,徐青有些可惜的搖搖頭,說道:“你只需記著,俠義不論出身,善惡不分人鬼,只要你能持守本心,心中自然不會愧疚。”
“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王梁牽著馬,一直送到村頭。
鄉間土道上,徐青驅使馬車,往臨河方向疾馳而去。
萬壽鄉界碑處,王梁深揖一禮,直到遠處蕩起煙塵的馬車消失在盡頭,他才折身回返。
距離臨河十里處,有座驛所。
按雍朝規制,重要郡縣官道之間,每隔十里設一處驛所。
也因此,大雍百姓常將十里稱為一鋪,正好應上一鋪一所這條規制。
驛所只為有功名之人開放,有官身者可憑公文免費更換騾馬,或是在驛站住宿停歇。
像徐青這種沒有官身,但是有生員功名憑證的,卻也可以繳納一定銀兩,讓驛所提供便利。
至於其他平民商旅,縱使有錢,驛所也不會為之開放。
來到臨河驛所,徐青跳下馬車,笑呵呵看向眼前這匹送他一路趕考的棗紅馬兒。
他用相馬術觀瞧了會,不多時便得出論斷——
這是一匹良駒,雖然不如千里馬珍貴,但在世俗馬匹中,也稱得上優良。
只是現在這匹良駒看起來並沒有剛離開牙行時神駿,反而有種經常受到野獸驚嚇侵擾後,所產生的萎靡感。
簡單來講,就是不太精神。
徐青尋思這一路上也沒有遇見可怕的野獸,怎麼就精神失常到這種地步?
他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撫摸馬鬃,卻感知到那馬兒湧現出強烈的恐懼情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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