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天光的薄霧之中,隱藏的是一座封土頗闊的大墓,遠處則是群墳環繞,沒有半點人間煙火。徐青頭皮發緊,他當即搬起棺材蓋,沒有絲毫猶豫,就要重新關上棺蓋,回到棺材裡。
他現在這模樣倒是和先前盧萍遇到仙家堵門開盒時,做出的反應如出一轍。
棺蓋發出沉悶響聲,徐青本以為已經封棺,可他卻仍能感到腳底漏風,似是有人正將臉貼在地上,朝他的腳踝吹氣。
他低頭看去,卻發現棺蓋只合上了一頭,另一頭卻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慘白的小手,正緊緊抓握在棺材縫隙處。
“哐哐哐!”
連續的關門聲響起,徐青攢足力氣,喝道:“把手撒開!”
淒厲的慘叫聲在棺外響起。
下一刻徐青便感覺到一股連自身都無法抗拒的大力,將棺蓋暴力拆除。
緊抓棺蓋不曾撒手的徐青也因慣性,被甩到棺外。
沉重的陰沉木摔落在墳土地面上,捲起一片煙塵。
徐青狼狽站起,夜間陰涼的溼氣混合著遠處嗚咽的風聲,讓他這具殭屍都感到一陣陰寒。
他迅速起身回頭,卻看到被移除棺蓋的漆紅棺木早已不在仵工鋪內,而是豎立在一處像是剛挖好的墓穴裡。
先前抓取棺蓋的慘白小手消失不見,徐青尋覓不到對方蹤影,便拾起棺蓋,警惕的往墓穴退去。
墓穴內霧氣騰騰,徐青還未行走幾步,耳邊卻忽然有悽然的唱詞無端生起。
“黃泉路上無老少,奈何橋上莫回頭。
白帝水,浪花清,鬼鴛鴦,銜花迎。
棺中合,同穴臥,身前意,死後明。
從此黃泉兩相伴,孤魂碧落不相離.”
繼而是響器冥樂吹吹打打的聲音從墓穴後傳出。
徐青身形僵滯,再未向前踏出一步。
只因紅棺所處墓穴左右兩側不遠,有兩隊身穿喜慶服飾的人影,正輕飄飄朝他蕩來。
兩隊人馬分工明確,有的吹奏笙簫嗩吶,有的沿途拋灑四季紙錢,青白黃綠,煞是熱鬧。
徐青看著兩撥人圍在墓坑左右,此時他恍然察覺,原來這墓穴是按夫妻合葬的規格,挖掘出的鴛鴦墓。
在喪葬一行裡,鴛鴦墓並非兩人合葬一口棺材,而是一人一口棺木,相伴同穴。
打造這種棺材的棺木也有講究,那便是必須是‘一體雙生棺’。
何為一體,兩口棺木所用木料,都是出自一根木材上,便是一體。
可問題來了,此時徐青面前的墓坑裡,卻只有一口棺。
‘是誰那麼缺德把人家用來合葬的棺材盜了一口?’
徐青臉色發青,這柳有道可真是缺了大德!
再看墓坑中孤伶伶僅剩一口的棺槨,上面並無柳有道用墨斗彈下的印記。
也就是說,眼前這棺壓根不是仵工鋪裡的那口,而是鋪子裡那口棺材的‘相好’!“雙生棺”徐青結合迎親隊伍傳出的唱詞,哪還不知道自個是被這一體同生的棺材,傳送到了這處地界。
難怪柳有道要把棺材封禁起來不肯開驗,原來是藏了這麼一個大坑!自古陰鬼就有搬財挪物的說法,眼下倒好,直接把他給搬了過來。
徐青取出銀蛇寶劍,帶上指虎,鋼筋鐵骨的偃偶好似壁虎,攀附在他的肩頭,等待指令。
墓穴右側,一頂紅轎停落,徐青眼睛微眯,看到一隻熟悉的慘白小手掀開紅紗軟帳,大紅蓋頭被陰風吹拂,時不時露出一點白皙肌膚。
“我本已心如死水萬念灰,卻不料三九寒夜透春光,莫不是天意偏憐幽谷草,怕只怕世態炎涼多風霜……郎君啊,妾身苦守空閨許多年,總算盼得你迴心意又轉……”
轎中新娘輕啟唇口,淒涼婉轉的唱腔如秋月又遭寒霜冷降,沉寂的古墓非但沒有因此變得活泛,反而更顯陰森。
右側紅轎雖然停落,但左側的迎親隊伍卻沒有停下腳步。
眼神空洞,頭戴斗笠,面遮白紗的憧憧鬼影吹著喜慶的響器,轉眼就來到了墓穴跟前。
徐青如臨大敵。
不過那些陰鬼轎伕卻並未繼續靠近,反倒是扭轉身體,背對著他開始往來路回返。
“迎駙馬回府!”
正當徐青不明所以時,一聲尖叫忽然從迎親隊伍前端傳來。
待聲音落下,無數紙錢從徐青腳底墳土鑽出,繼而便像是風捲落葉,將他徹底包裹。
紙錢無風自燃,雖說沒有攻擊性,但那濃烈的香火煙氣卻能阻擋視線。
待徐青從煙熏火燎中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個不知怎的,就躺進了一口封閉嚴實的棺木內。
棺木空間狹小逼仄,徐青眉頭皺起,奮力推動棺蓋。
捆綁在棺外的紅綢驟然斷裂,負責抬槓的陰鬼亂作一團,唯有徐青從棺中坐起,看向四周。
旁邊頂著四盞大紅燈籠的喜轎,緩緩停在一座石橋邊上。
石橋下沒有河水,而是湧動的濃郁霧氣。
似是感知到徐青掀棺的動靜,喜轎中的新娘忽然嬌滴滴出聲:
“郎君不願獨自前行,不若就來奴家轎裡一同回去。”
徐青剛脫離棺材束縛,腳下便再次騰起一堆紙錢將他包裹。
待紙錢消失,徐青眼前一花,待睜眼,便發現自個躺在了女鬼所在的花轎中。
而他的腦袋,此時正枕在新娘的裙襬上。
紅蓋頭輕輕拂動,徐青仰面躺在新娘大腿上,以他此時的視角,剛好能看到對方藏在蓋頭下的樣貌。
一點朱唇,恰似櫻桃;半張粉面,酷似嬌花。
徐青眼見對方勢必要纏上自個,索性也不再掙扎。
“娘子痴心一片,我若再拒,那便是不識好歹了。”
“不過等下娘子可也不要做那負心鬼,棄我於不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