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裡尚且少不了勾心鬥角,更何況是從皇宮裡頭走出來的人。
那些宦官宮女,膽子可大了去了,為達到目的討主子歡喜,什麼腌臢汙穢的手段都使得出來!王府後宅那邊,心裡藏著事的李忠正在誘導世子服用五穀仙丹,勢必要確認世子是否真的得了癔病。
停屍房這邊,徐青則與屍體相伴,歲月靜好。
他這一趟超度下來,攢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像什麼十八路彈腿功,分筋錯骨手,袖裡箭,飛蝗石,房中術,接生術,產後護理看似超度了不老少,但實際上多是些人字中下品等級的獎勵,並未遇見什麼稀罕物。
徐青也不嫌棄,畢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除卻超度屍體外,他還有另一項樂趣,那便是吃天心教的瓜。
這些反賊身上藏著的瓜,隨便丟一個出去,那都是驚天大案!徐青看到了湘地官員與賊匪勾結,殺良冒功,屠殺流民百姓的行徑,也看到了千里之外揭杆而起的造反大軍。
屠殺流民,充做反賊,領取朝廷賞賜,明明是天心教禍亂之地,卻愣是成了地方標杆。
天心教不僅一個人沒少,當地官員的政績還因此提升了一大截。
像這樣能把流民‘安頓妥當’的同時,還能將治所治理的井井有條的地方,並不止湘地一處。
徐青以這些跑反的屍體為眼,俯瞰整個大雍朝。
最後他從硝煙瀰漫的山河之間,看明白了一件事——
這大雍朝要完!
除了外界亂象,難以平息的還有內部皇權之爭。
徐青超度天心教反賊屍體時,得知昨夜刺駕案中,還有個身罩黑袍,身份未知的武道宗師參與其中。
武道宗師,整個雍朝明面上也找不出幾個,長亭王朱晟算一個,天心教聖主算一個,其餘的要麼神龍見首不見尾,要麼就在皇宮大內之中做供奉。
昨夜那名宗師明顯與天心教不是一路,對方出手幫助白羅脫身時,長亭王可還在宴席間陪著太子呢!徐青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奪嫡爭權。
當今隆平皇年過八旬,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個去。
這兩個節骨眼,是人一生中最不容易邁過去的‘坎’。
隆平皇現在可正騎在這個坎上,太子身為儲君,只要等到哪一日皇宮響起鐘鳴,他就能繼位大統。
如今太子沒了,這皇位總不能空著,必然要有候補的皇室成員替上.徐青瞧著走馬燈裡那位宗師,越看越覺得像是宮裡出來的。
就不知道是哪位皇子府上,或是哪位王爺府上請來的了。
吃完造反的瓜,徐青腦袋有些發脹,似乎是一次性寵幸的屍體太多,給吃撐了。
好在外面也到了休息的時候,一眾典吏官差來到月洞門外,開始享用王府膳房送來的飯菜。
中途有人私下裡傳閒話,說是世子殿下得了癔症,不分五穀,於是就吃了那玩意!
“到底嘛玩意?你先把話說清楚,別總含著骨頭露著肉,饞誰呢這是.”
話說一半,砒霜拌飯。
那人見同僚放下飯碗,也不敢大聲說,壓著嗓音,偷偷摸摸道:“就是那玩意”
“嘿!多埋汰!”
有正吃飯的,當時就感覺手裡的飯不香了。
“世子殿下怎麼會吃那玩意?”
“誰知道呢,聽說是太子身邊的人,懷疑世子裝瘋賣傻,故意拿這東西試探。”
“這事王爺能忍?”
“忍不了一點!王爺知道這事後,把那人腿都打折了,要不是對方是太子的人,命都不會給他留!”
幾人說話間,就看到院門處來了一行人,當頭那人鼻青臉腫,手裡正拄著根拐往院裡走。
徐青默默無言,心說這事和他可沒半點關係,朱世子將來哪怕清醒了,應該也怪不到他頭上。
怨只怨這名利場上心機婊太多,還是他這個殭屍最單純。
老太監李忠拄著柺杖,邁過臺階時,旁邊的面癱護衛伸手想要攙扶,卻被他閃身躲過。
身為乾兒子的張鈞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扶住李忠。
“乾爹慢行,當心臺階。”
李忠瞥了眼之前還在議論的眾人,隨後看向主事官,說道:“咱家不日便要移送殿下棺槨回京,太子遇刺一案的細節,還需大人儘快整理妥當,好讓咱家回京時,能把案宗呈與陛下。”
李忠離開時,又特地將張鈞留下,讓其協助督辦此案。
徐青瞧著張鈞,發現他與以前不大一樣了。
在臨河時,張鈞還是個心思單純,麵皮乾淨的少年郎。如今再見,對方已然蓄了鬍鬚,言行舉止也比以往穩重了許多。
此時張鈞也看見了混在仵作中間的徐青,他愣了一瞬,隨後點頭示意。
兩人的交情似乎僅限於此。
夜裡,徐青獨處一室,透過薄薄窗紙,依稀能看到外面持著燈籠火把巡邏的守衛。
身在屋內,他無法吸收月華陰氣,索性便按著內媚法門修行的辦法,開始打坐調息,想要試試這門媚功是否會對自己起效。
等到夜過三更時,徐青睜開雙眼,一抹妖異的紅芒從中一閃而逝。
外界趨於寧靜,他展開望氣術,四下觀望,周圍五色嵐氣平穩,並無任何生人氣息。
徐青念頭微動,下一刻山河圖裡的箱庭便出現在他手中。
隻身進入箱庭,徐青尋到白羅屍體,隨後度人經翻頁。
白羅原名許修文,祖籍河靖,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只因生性好鬥,沒少被其父責罰訓誡。
許父見他屢教不改,便央媒說和,尋思只要男兒成了家,就會穩重下來。
新婚之夜,許修文大醉一場,等入得洞房,看到嬌滴滴的新娘子時,他難捱心中慾火,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
也正是那一晚,生性殘虐的許修文在洞房之中,失手掐死了自家娘子。
陪嫁丫鬟見小姐臉色青紫,軟塌塌已然斷了氣,便哭著喊著要往外跑。
許修文見狀哪能讓此事敗露,便把那丫鬟也給殺了。
門口溜牆根偷聽活春宮的半大小子們發覺事情不對,就要去告知長輩。
許修文是何許人也?自小好舞刀弄棒,武館裡的老師傅,都讚歎他根骨非凡,是天生的練武胚子。
這等人一旦起了殺心,那還得了!
他聽聞屋外動靜,二話不說,藉著那股狠勁,掣起佩劍,便殺將出去。
路遇驚慌失措的賓客,殺。
撞到新娘子的兄長,自己的大舅子,殺。
丈人丈母孃哭天喊地,殺。
等掛滿紅綢紅燈籠的喜宴,變成閻羅地獄時,許修文終於酒醒了。
眼看大喜的日子被自個弄成喪命宴,許修文心中終於有所觸動。
除了部分逃走的賓客,此時正堂唯一還活著的人,便是看著他渾身直哆嗦的二老雙親。
許父緊捂胸口,一手顫抖著指向許修文,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恨,我恨我許家怎麼生出來你這麼個畜牲,當初我真應該把你掐死。”
許修文眼皮低垂,等二老罵完了,哭累了,他便抬起頭,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那晚許家的火很大,一直燒到天亮都沒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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