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房狹小,設施簡陋。
一塊橫板,考試寫字時當書桌,睡覺休息時又當床。
在山上之際,為了修行,陳晉曾進入空無一物的幽深石洞面壁。
相比之下,號房的環境並不算什麼,很容易便適應下來。
今天屬於提前進場,並未正式開考。不過考場紀律森然,不許喧譁走動,所以大部分的考生進入號房後,便開始躺下來進行休息,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考試。
鄉試三場,每場三天,吃喝拉撒都在這小小的號房內,強度不可謂不高。
如此情況下,身體孱弱的人難以堅持下來。
每屆鄉試,都會出現一些考生扛不住,當場暈厥,而被送出去進行救治的。
這人一出去,便再無返場的可能,等於三年寒窗苦讀,悉數付之東流。
一天很快過去,到了第二天,主考官率領一眾副考官等到場,先發放文房四寶等,繼而公佈今天的考題:
《子曰:祭神如神在。當如何祭之?》
這個題目非常怪異且冷僻,對於正常的儒生而言,難度很大。光是破題,就夠讓人絞盡腦汁了。
三教正統,雖然說儒家包容性極高,無縫相容道釋理論說法。只是人道與神道之間,天然存在矛盾衝突,倒不是說無法並存,而是此長彼消,總有一番取捨。
在乾朝內,當今世道,很明顯的神道昌盛,神教林立。以至於對人道統治形成了不小的威脅和危害。
所以今屆出這樣的一道大題,自有考量。
考場內一間間號房排列,相隔一扇薄薄的牆,隔音性並不好。聽力敏銳的,能聽到隔壁的吸氣聲,以及唉聲嘆氣。
顯然面對這樣的題目,眾人感到了棘手,無從下筆。
“肅靜!”
有維持秩序的官吏威嚴地喝道。
一下子,嘆氣聲很快銷聲匿跡。
陳晉端坐著,先醞釀思緒,不用多久,他便提筆醮墨,開始在草稿紙上書寫起來,開宗明義第一句:“世上本無神……”
此來考試,一是書生執念;一是為了體驗。
兩者皆需要表達。
表達則是直抒己見,寫出自己的觀點論據。
對於考試結果,陳晉沒有期望,因此無所顧忌。只求念頭通達,寫得痛快。
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便寫就一篇酣暢淋漓的文章。
接下來,對之進行略作修改,再工整抄寫一遍即可。
鄉試屬於糊名制,也就是說考生的文章寫完後,交上去,會交由專門的書吏,再重新譽寫一遍,最後才由考官們進行審閱,評卷。
這般做法,主要是防止筆跡作弊。
雖然如此,但考生原作時,同樣得認真書寫,把字寫好,在排列名次時,有加分印象。
一天就這麼過去,接著是第二天,第三天……
第一場考完了,考院開門,考生們出場,可到外面休息調整一天,等於“放風”。
於是回家的回家,回客棧的回客棧。
張桐等著陳晉一起回來,心情忐忑地說起“考後感”,說他在寫大題文章時,忽地想起當日揹負山神神像的境況,以及找陳晉評理說過的話,其中涉及“大不敬”、“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以及“神明捨身回報香火”等邏輯關係。
聽得出來,這位“君子”經歷諸多事情後,不再那麼“方”了。
人間似囚籠,世情如烘爐。人生活在其中,稜稜角角總會遭受摩擦而變得圓滑。
不懂得變通的,只會碰撞得頭破血流。
其實這並不算圓滑,應該說是變“聰明”了。
“陳兄,你說我這樣寫,可寫對了?”陳晉點頭道:“至少是穩的,有練達之意。但具體如何,要看考官的見解。雖然說第一場的大題文章佔分比重高,可後面還有兩場,也得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