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焰湖城回雲水城的路上,沈文安默默嘗試了很多種辦法,想要看看自己被抹去的記憶到底是什麼。
然不管是他以通透的劍心映照,還是讓神魂沐浴在神性三花的光輝之下,卻始終無法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對方的手段很乾淨,既沒有傷害他的神魂,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種手段再次讓沈文安意識到了出手之人的恐怖。
“三叔?”
身旁的沈崇明感受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面帶擔憂開口。
以沈文安半步金丹的實力,此番竟遭受如此詭異的襲擊,記憶好像都被抹去了一部分,他很擔心對方會在三叔沈文安身上留下什麼後手。
“沒事,走吧。”
沈文安回過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後,猛然加速朝雲水城飛去。
……
黑水閣。
叔侄二人回來之後,沈崇明去忙著處理在大收割中剛獲得的那幾座城池管理問題,沈文安獨自來見沈元。
黑水閣二樓,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沈元端了端寬大的袖袍,緩緩伸出手。
對面的沈文安愣了一下,便是直接將右手伸了過來。
沈元的手掌搭在他的手腕上,先是以神識檢查一番他的身體,沒有發現異常。
隨之又以大衍之力將其神魂籠罩。
感受到這些,沈文安雖然有些好奇,但也沒有多問。
良久之後,沈元方才收回了手掌,沉聲開口道:“那人並未留下其他後手。”
“只是你此次西行的記憶被對方全都抹去了。”
聞聽此言,沈文安略微思忖後開口道:“如此看來,兒此行應當是發現了什麼。”
說話間,他的手中光芒一閃,取出了一沓凌亂的紙張。
“重熠說,這是從兒身上找到的。”
“可兒卻是什麼都不記得,更是不知道這上面畫的都是什麼。”
沈元接過那一沓紙,粗略翻看之後,眸中閃過一道異色。
“水火共濟……陰陽共生……好大的手筆……”
“這些東西對為父有大用。”
“你且先回去休息吧,待得為父參悟一番,到時候再與你細說。”
沈文安頷首後,便起身離開了黑水閣。
山下小院中,已是翩翩少年的沈崇真正在院中練劍。
如之前其與沈文安所說的那般,對於劍道的認知,他更注重於“術”與“道”並行。
這兩年,除了苦修劍經之外,沈崇真也花了大量的時間來鑽研劍術。
當年為了提升文道修士的實力,沈崇玄讓人在暘淖之地蒐集了大量的世俗劍術劍法。
甚至於還請衛秋靈讓落霞山在儋州也蒐集了不少相關的秘籍。
因而沈家的藏書閣中,關於劍道基礎的劍術和劍法儲量十分充足。
翻閱大量的劍法典籍,如今的沈崇真在劍術上的成就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吱呀——
小院的木門被推開。
沈文安緩步走進來,聽到演武場內傳來的劍嘯聲,他也收起了心中的愁緒,緩步朝演武場走去。
站在演武場外,觀看了沈崇真打完一套落葉劍,其眸中閃過一道異色。
當年,詹臺家的那名劍道奇才“詹臺無咎”在靈氣還未復甦的末法時代,能夠以術入道,領悟劍意雛形,從而留下石碑《大夢劍經》,在沈文安看來相當驚豔。
但如今看到兒子一手落葉劍法,飄然如悠悠落葉,那種三分入神,七分隨心的姿態,竟讓其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韻味。
以術入道,難道是劍修的一個捷徑?
一瞬間,沈文安心中忽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但隨之便被他否定了。
將這個想法從腦海中清除,沈文安發現,此番西行的遭遇還是給自己帶來了一定的影響。
這種影響雖不是實質性的,但卻近乎毀了他的無敵之心。
修行近百年了,不管是最初的弱小,還是後來的半步金丹,他對於自己的劍道理解一直都有著絕對的自信,從未自我懷疑過。
即便是後來在儋州和暘淖之地的結界處,遇到了斗笠老者那位化嬰真君,他也未曾如此。
可就是這一次莫名其妙被人抹去了一段記憶,讓其始終無法釋懷,儼然有要摧毀他道心的徵兆。
“阿爹!”
“您回來了?”
看到沈文安站在長廊內,沈崇真收劍歸鞘,興奮來到跟前。
思緒被打斷,沈文安面色溫和點了點頭。
“你娘呢?”
沈崇真抹去臉上細密的汗珠,環顧四周道:“不在院中的話,應該去奶奶那裡了。”
“阿爹,您……怎麼了?”
望著面前的父親,沈崇真忽地有些狐疑開口。
沈文安不解的看了看自己,隨之淡笑道:“怎麼?為父哪裡不一樣嗎?”
沈崇真臉上的疑惑更濃,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搖頭道:“兒也不知該怎麼說。”
“就好像……好像這柄劍。”
將手中歸鞘的長劍舉在父親面前,沈崇真繼續道:“以前的阿爹,即便是藏鋒在鞘,也能讓人感受到那鋒銳的劍芒,給人一種‘劍出萬法避退’的感覺。”
“哦?”沈文安臉上露出一絲輕笑:“那現在呢?”
沈崇真認真凝望著他。
“現在……”
他將手中的長劍從劍鞘中拔出了一小半,露出七寸寒芒閃爍的劍身道:“現在就像這般,即便出鞘七寸,卻給人一種猶猶豫豫,沒了鋒銳氣息的感覺。”
聽到兒子的這番話,沈文安內心略微驚訝之後,便是輕輕嘆了口氣道:“你的感知很敏銳。”
“不過……阿爹沒事,需要好好調息一番。”
“等你娘回來了,跟她說一聲。”
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沈文安又沉聲道:“術與道要修,但自身的境界也不能落下。”
“劍修需要將自身的靈力轉化為劍元,提升境界本身就要比仙道修士花費的時間更多。”
“你自己要權衡利弊,莫要顧此失彼。”
沈崇真恭敬拱手後道:“兒謹記父親教誨。”
……
第二次大收割之前,沈崇明便是算好了,未來的十年必然是沈家飛速發展的十年。
只是相關的一些決策,他還是有些拿捏不準。
他之前的行事風格一直都是激進,甚至有些不擇手段,如今隨著年歲的增長,心性沉穩不少後,自是也能夠意識到這些。
盛夏,一場暴雨來時迅猛,如同天河倒灌,去時也毫不留戀,雲收雨停之後,天空便是露出了西斜的落日。
莊園後院,沈文煋躺在涼亭內的竹製躺椅上,悠閒閉著雙目。
這一場大雨恍惚之間讓他想到了百年前的那個下午。
當時的自己還只有七八歲,弟弟沈文焰那時候應該只有三四歲吧……
兄弟二人大中午剛吃過飯,便是被父親拉著去村頭的穀場收稻穀。
他直到現在都沒想明白,那時還只是凡夫俗子的父親,究竟是如何在晴空萬里的情況下,精確預知到“申時有雨”的。
“大鍋,等雨停了,你帶阿奴去塘裡抓蛤蟆……”
沈文焰稚嫩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那種遙遠的感覺襲來,讓沈文煋感覺心中莫名堵得慌。
“老夫這是怎麼了?”
緩緩睜開眼,沈文煋望著屋簷下“啪嗒”“啪嗒”滴落的水珠。
眼角餘光卻是瞥見一道身影緩步走來。
沈崇明來到涼亭後,微微拱手道:“爹。”
“嗯,坐吧。”
收回了思緒,沈文煋坐正了身子道:“潁川四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沈崇明沒有答話,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靈茶,又將父親的茶盞添滿。
“前些日子偶遇玉靜弟妹,她與兒說了一些話。”
沈文煋端起茶盞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道:“崇玄家的詹臺玉靜?”
“都說了什麼?”
沈崇明嗤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面前的茶盞飲了一口道:“自是想要為詹臺家謀一些好處。”
“她是一個聰明人,應該也是崇玄告誡過,不讓她插手家族大事。”
“話裡話外很是委婉,且還央求兒不要告訴崇玄。”
沈文煋微微頷首後,摩挲著手中的茶盞,眸光深沉道:“那丫頭是一個直性子,雖有私心,但還分得清是非。”
“詹臺家是外戚,你自己看著安排吧。”
聽了父親這番話,沈崇明略微思忖後開口道:“那兒回頭便是將藁城交給詹臺家來打理。”
“不過,此事兒還是準備提前和崇玄及玉靜弟妹打聲招呼,若是詹臺家沒有那個實力,亦或者日後行事違反了族規,倒是不能講什麼情面。”
嚴苛的族規是沈家的立足根本。
百餘年來,沈家的族規從未因為親情或功勞而有過徇私的情況。
沈文煋並沒有說話。
父子二人沉默片刻後,沈崇明又道:“阿爹打算何時閉關突破?”
“後天吧,明日是你奶奶的壽誕,你娘前些日子就與為父說了。”
“等過了她老人家的壽誕,為父便可安心的閉關了。”
“家裡的重擔不能總壓在你三叔一人身上。”
“此番閉關若是順利,下一次大收割,為父便也能夠為你三叔分擔一些壓力。”
第二次大收割前,沈文安強行讓自己的境界停留在半步金丹境。
如今大收割已經結束,其遲遲還沒有突破金丹,沈文煋明白,他是擔心突破金丹之後,沈家在胎息境的頂尖戰力會出現斷層。
下一次大收割要吃大虧。
“三叔這些年太辛苦了。”
提及沈文安,沈崇明也是微微握緊了拳頭。
他與父親如今的實力都堪比胎息後期,但相較於南疆幾大金丹勢力中的胎息圓滿境還是有些差距。
大收割拼的便是各方胎息圓滿境修士的實力。
底層修士都只是基礎。
“阿爹,兒此來是有兩件事想要請教您。”
一番思索之後,沈崇明還是開口道。
沈文煋抿了一口茶水望著他,也是猜到肯定是有什麼棘手的事情讓其無法決斷了。
“說說看。”
見父親罕見沒有拒絕自己的詢問,沈崇明心中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說,直接開口道。
“修濯他們兄弟幾個如今的境界也都上來了。”
“之前大收割後,咱們沈家與鳧山國做了一筆交易,將那七賢山秘境拿了回來。”
“如今都已經過去了近一年的時間,兒想要讓他們一群小傢伙和族中一些天賦不錯的練氣境修士去七賢山秘境中碰碰運氣。”
“您覺得如何?”
此事事關沈家一眾嫡系弟子的安危,若是於他自己來說,當是能夠狠下心來讓他們好好歷練一番。
但一群臭小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自知是沒有辦法和家中長輩們交代。
“為父沒有去過七賢山秘境,也不知其中的兇險。”
“不過,修濯他們也確實需要歷練,一直在家族的庇護下成長,將來如何放心的將沈家交到他們手中?”
微微頓了一下,沈文煋又道:“這樣吧。”
“將他們幾個小輩分開,每兩人一組,再帶上一些其他練氣境的修士分批前往。”
“去與你三叔說一聲,讓白狼王護送他們。”
七賢山橫亙在潁川和靜河郡之間。
鳧山國上一次大收割,已經被沈家打怕了,短時間內應該不敢對沈家之人出手。
但佔據靜河郡的陰屍宗可就不好說了。
讓胎息圓滿境的白狼王當眾人的護道者,倒是能夠安全一些。
沈崇明聽後點了點頭。
“兒明白了。”
“還有一事。”
沈崇明略微一頓後又道:“兒準備重開坊市,爹覺得此舉是否可行?”
第二次大收割,沈家收穫頗豐。
但如今前往儋州的通道已經被那斗笠老者堵住,暘淖之地的人無法前往儋州。
沈家手中一些用不到的靈材或礦石等,越積越多,無法變成提升家族實力的修行資糧,嚴重桎梏了家族的發展。
他想要重開坊市,與南疆的六大勢力做交易,將手中一些用不到的東西換成靈晶靈米等,以便於快速提升族中修士的實力。
只是南疆六大金丹勢力可不是那麼好相與的,這坊市一個不好,就容易出現禍端。
沈文煋聽後,一番沉思道:“此事的利弊相信你都想明白了,為父也不多說什麼。”
“關於你所擔憂的事情,為父倒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那些桀驁不馴的南疆修士最怕什麼你可知道?”
迎著父親似笑非笑的目光,沈崇明神情微怔。
沈文煋也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接開口道:“他們怕死。”
“對於那些胎息圓滿境的修士而言,當下整個暘淖之地,能讓他們畏懼的便只有你三叔與江老前輩。”
“當然,還有他們誤認為我們沈家存在的金丹老祖。”
“你三叔在閉關,操心不了這事兒。”
“為父建議你可以與落霞山商量一下,將這坊市開在雲中郡城周邊。”
“如此,再讓江老前輩降下金丹法旨,定可保證坊市的安全。”
幾大勢力是有約定,金丹修士不能干預暘淖之地的事情。
但若是有不長眼的去主動挑釁金丹修士,那就另當別論了。
聞聽此言,沈崇明雙眸一亮。
“還是爹這個方法比較好。”
“落霞山那邊應該也同樣需要將一些用不到的資源換成靈晶等修行資糧,此事相信他們肯定會贊同。”
“兒這就前往雲中郡城去拜會江老前輩。”
匆匆說完這些後,他便是起身拱手,朝院外走去。
這些天,為了這坊市的事情,他可是沒少勞心費神,卻始終想不到萬全之策。
“幾十歲的人了,還是這般毛毛躁躁。”
但見沈崇明形色匆匆離開,沈文煋笑著搖了搖頭。
……
夜幕降臨時,一道身影自遠處的夜空踏步而來,慢慢降落在壬水掩靈大陣外。
“來人止步!”
“雲水城入夜之後,不開城門!”
“閣下若是前來拜訪,還請明日一早再來。”
城牆上巡邏的年輕修士見有人來到鎮外,也不表明身份,便是厲聲開口。
然那身著月白長袍,鬚髮潔白似雪的身影卻是沒有離去。
“張虎,大呼小叫的在作甚?”
一名練氣七層的中年修士聽到動靜,從身後的城樓中走了出來。
“大人,有個奇怪的老者,在陣外徘徊,也不說話,也不走。”
老者?
那練氣七層的修士聞言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陸夫子!?”
看清鎮外的身影正是離開雲水城幾年的陸致遠後,他當即怒罵道:“你他孃的眼瞎了,那是陸夫子!”
“族正院初代族正!”
“快開啟陣法,開啟城門!”
雲水城的北城門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諸多上了年紀的修士雖然好奇陸致遠回來為何沒有自己開啟陣法進來,反而只是在陣外徘徊,但確定是陸致遠後,他們也不敢耽擱。
當即開啟了陣法,將城門慢慢開啟。
壬水掩靈大陣深夜被開啟的動靜自是驚動了族正院內的沈狸。
自修煉中醒來,沈狸看向北城門的位置,秀眉微蹙後便是招呼了一聲:“小金,隨我出去看看。”
旁邊慵懶伏在地上的金蟾聽到這話,倏然睜開眼,身化流光追著沈狸朝北城門而去。
待她趕到時,諸多修士已經將城門開啟。
那徘徊在城外的陸致遠也緩步走了進來。
一眾沈家修士只看到其渾身散發著乳白色的光暈,步履很輕,踏步的時候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陸致遠的身形剛穿過城門,一身素紗長裙的沈狸便是從城中飛來。
“小姐。”
諸多修士見到她,全都恭敬行禮。
沈狸頷首之後,目光看向了緩步走來的陸致遠,瞳孔微縮,當即迎上前去。
“先生,您……”
陸致遠卻只是含笑望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沈狸面色凝重,只是略微遲疑後,便是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上等玉簡。
隨之,其手中閃過一道幽藍色的靈光,快速在玉簡上刻畫出數道複雜的符籙。
待那些符籙刻畫完成後,整塊玉簡便是散發著奪魂攝魄的光芒。
“去!”
沈狸不敢耽擱,玉簡刻畫完成的瞬間,便是直接將其擲到陸致遠頭頂。
伴隨著她的靈力催動,玉簡灑下大片幽藍色光暈。
那光暈一閃而逝後,眾人眼前的陸致遠也消失了。
沈狸隔空將那玉簡吸入手中,轉身便是朝黑水閣而去。
餘下那些沈家的修士們直到其身形徹底消失,也都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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