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出這些的時候,沈文安方才明白胎息圓滿境修士想要突破金丹到底有多難了。
首先是踏足金丹大道的第一步。
“念頭純淨無垢”
紅塵凡事多駁雜,這也是有些修士寧願隱居深山老林,終生以山中草木為伴,也不願意踏足紅塵的原因。
然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
仙道修士修行,最重心性。
心性不足者,容易被外物所惑,受心魔侵擾。
想要避免這些,紅塵煉心是最好的辦法。
可一旦踏足紅塵,恩怨情仇,殺生業力,名利種種,都在潛移默化侵蝕著修士的心性。
過去了,心性得到了磨練。
過不去的,自是慢慢被影響。
如此,久而久之,修道初心蒙塵,最終慢慢迷失了本心。
於道心之上生成“汙垢”。
世俗“汙垢”在金丹之前或許還看不出來什麼。
等到要從胎息突破金丹之時,各種“汙垢”與念頭便會踏至紛來,或是化作心魔,或是怨念業報,縈繞在道心之上。
有這些心魔和業報阻礙,做不到“念頭純淨無垢”,體內自是難以誕生“性光”,沒有“性光”照耀,便也無法找到凝聚“神性三花”的辦法。
這種情況就好似世俗凡人,歷經千辛萬苦去尋找一個寶藏,最終發現寶藏時,卻發現自己和寶藏之間隔著深不見底的萬丈溝壑。
寶藏近在咫尺,卻是可觀而不可得。
這一瞬間,沈文安忽然又明白了當年百獸山那隻老猿的偽丹境是怎麼回事了。
神性三花是結丹之根,也被稱為丹基。
唯有將自己的“精氣神”全都凝結為“神性三花”後,順勢結出內丹,鍛出金輪,方才能勾連上蒼,獲得金性賞賜。
繼而合金性,成就不朽金丹。
而百獸山的老猿顯然是沒有找到凝結“神性三花”的辦法,以一種不知名的手段強行在體內結出了一個“無基”虛丹。
此等內丹自是得不到上蒼賜下的金性,若無逆天的機緣,一輩子怕也只能被困胎息圓滿和真正金丹大道之間的尷尬境地。
能夠成就胎息圓滿的修士大都曾是驚才絕豔之輩。
若非萬不得已,估計沒有人願意走偽丹這條路。
《太玄劍經》作為一門劍修正法,自是包含了凝結“神性三花”的法門。
但這法門也只有真的領悟到了“神性三花”時才能理解。
眼下的沈文安便是從《太玄劍經》中找到了自己通往金丹大道的方法。
不過,接下來的路同樣也很漫長,需要時間來打磨。
……
雲水城外。
隱秘的山洞門口,諸多身著族正院服飾的沈家修士戒備森嚴的守在山洞門口。
一襲白衣的沈狸緩步自山下走來,身後跟著金蟾與銀線蜈蚣。
“小姐。”
沈狸來到跟前時,一名練氣七層的修士恭敬拱手。
“怎麼樣,這些黎庶還是沒有任何妥協?”
沈狸掃了一眼山洞緊閉的石門,緩聲開口。
那修士面色難看搖了搖頭道:“不僅如此,前日又有數十名狂熱的黎庶自戕而死,餘下的也根本聽不進去勸告。”
其話音剛落,身後的山洞內便是傳來了抑揚頓挫的誦經聲。
沈狸聞之皺眉。
那修士也是嘆了口氣拱手道:“又開始了。”
“這些黎庶每日都會這般,齊齊吟誦著古怪的東西。”
說著,他便轉身示意另外幾名族正院弟子前去阻止。
“等一下。”
沈狸制止了他們,仔細聆聽著山洞內傳出的經文內容,大抵便是一些“修福報”“享極樂”“為往生”的東西。
“書院來人了嗎?”
略微沉思片刻,她又開口問道。
這些來自滎陽城東部四鎮的黎庶被全部帶回來之後,便全都被關押在此。
金蟾之前雖然說了,這些人中了迦南寺的《種緣渡化經》,根本不可能再救回來。
但她還是想再試試。
只是用盡了所有能用的手段,四鎮黎庶卻全都像是入了魔一樣,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崇玄公子和一位姑娘來過這裡,嘗試了文道的浩然正氣與各種辦法,依舊沒有效果。”
“且……那數十名自戕而死的黎庶正是崇玄公子當時選中的幾十人。”
面前這名族正院的弟子也很無奈。
“小姐,屬下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那族正院弟子猶豫片刻後,微微拱手低聲道。
“說吧。”
沈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黑衣族正院弟子握了握拳頭,眼中閃過一絲艱難的決斷,拱手開口道:“半年了,小姐還是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屬下覺得……他們沒救了。”
身為族正院弟子,他自己也是從底層黎庶一點點成長到如今練氣七層的修士。
若非不得已的情況,自是不會說出如此狠辣的話。
近二十萬的黎庶,都下令殺了,需要很大的決心和毅力。
可若是不殺……這些黎庶便只能繼續這樣下去慢慢等死。
“主人……”
聞聽此言,金蟾一臉諂媚的湊到跟前。
半年來,他無時無刻都想要將這些黎庶吞了,好好提升提升修為。
只可惜沈狸一直沒有答應。
此番有族正院的弟子開口了,他立即覺得機會來了。
嘭!
只是他剛湊到跟前,便是迎來了沈狸一腳,直接被踹的翻滾出去老遠。
金蟾掙扎起身後,委屈吧啦的看著沈狸,也沒敢在多說一個字。
那名提議要處決四鎮黎庶的族正院弟子看到這一幕,更是緊張不已。
不過,沈狸倒是沒有責怪他。
四鎮黎庶現在這種狀況,她自己明顯也是束手無策了。
處決的念頭她也有過,只是考慮此番處決會不會影響到沈家的名聲問題,便一直沒有決斷。
“先繼續關押著,不要輕舉妄動。”
一番思忖之後,沈狸深深看了一眼那山洞,轉身朝山下走去。
二妖見狀連忙跟上。
路上,金蟾還在為沒能吃到那些黎庶而小聲嘀咕著。
緩步前行的沈狸忽地頓住了腳步。
跟在身後的金蟾被嚇的連忙噤聲,身體也悄然挪開了一段距離,生怕再捱上一腳。
“你說……這些黎庶要是被其他勢力搶走了,會如何?”
似是自語的聲音從沈狸口中傳出。
身後的金蟾聞言,愣了許久才發現這是在跟他說話。
“主人的意思是把他們送給其他勢力?”
沈狸微微嘆了口氣道:“爺爺他們一直都要求沈家要善待治下黎庶。”
“這些人決不能死在沈家手中,留下把柄。”
一番自語之後,她當即趕回了族正院。
……
山上的樹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眨眼間,西荒那些靈田中的靈稻也到了該收割的季節。
三年的時間,沈家調集了大量的黎庶,也動用了不少修士幫忙,終於在西荒修建起了兩座巨城。
這兩座巨城其一便是以焰湖崗命名的焰湖城。
另一座矗立在焰湖城與雲水城之間的巨城被沈崇明命名為鎮南城。
很明顯,此城彰顯了其想要鎮住南疆的雄心壯志。
鎮南城與焰湖城的建成,也讓沈家的勢力範圍得到了極大的擴充。
尤其是鎮南城,城池建好之後,由木常與木言二人帶著一眾西荒戰卒出面,在西荒境內籠絡了大量的草原部落。
這些草原部落的黎庶在大巫山降臨之後,早就被那些大巫山妖修折磨的苦不堪言。
如今鎮南城出現,一個個的草原部落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拋棄了傳承無數年的生活方式,紛紛接受了沈家的招安,搬進鎮南城中定居下來。
鎮南城的城主大殿中。
沈文煋父子與木常和木言等人齊聚在一起。
“家主,老家主。”
木常微微拱手後開口道:“鎮南城的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眼下就差大陣了。”
整座鎮南城的規格完全是照搬雲水城的。
由於其矗立在西荒之中,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大巫山的襲擾,這護城大陣自是馬虎不得。
提及護城大陣,沈崇明也有些犯難。
“昔年三叔從儋州請來的那位伏秧前輩也不知去哪了。”
“若是不能找到他,為鎮南城與焰湖城佈陣之事,怕是有些麻煩。”
沈文煋輕輕點著面前的案牘,沉著臉思忖之後問道:“派人去尋找伏秧前輩了嗎?”
沈崇明頷首:“三年前,確定要建造鎮南城和焰湖城時,兒便讓人去尋找了。”
“只可惜虛合迴廊大陣到西荒之間的山脈眾多,派出去的修士找了很久,也未曾發現伏秧前輩的蹤跡。”
言語稍頓,沈崇明起身繼續道:“焰湖城與鎮南城的大陣是重中之重。”
“再有兩年,第二次大收割就要開始了。”
“若是不能將大陣佈下,焰湖城還好說。”
“這鎮南城中可是有著數十萬的西荒黎庶,到時候一旦出了岔子,後果不堪設想。”
沈文煋暗自點了點頭。
鎮南城中的西荒黎庶可是木常他們從茫茫草原費了好大勁兒收攏過來的。
這些部落中的青年可都是體修的好苗子,稍加培養之後,便是守土開疆的好士卒。
“你打算怎麼做?”端起面前的茶盞,沈文煋問道。
沈崇明轉過身看了一眼父親,低頭沉思片刻後拱手道:“家裡的事情爹先照顧著,兒想去一趟雲中郡城。”
聞聽此言,沈文煋送往嘴邊的茶盞微微一頓,皺眉看向他:“你是想去請落霞山的江老前輩幫忙?”
“此舉會不會太冒險了?”
當年沈家和落霞山與南疆六大金丹勢力達成共識,各方金丹境修士不準插手暘淖之地的事情。
此次請江修齊來幫鎮南城和焰湖城佈置大陣之事,明面上雖沒有違背約定。
但鎮南城和焰湖城的大陣一旦佈置下來,也算影響了暘淖之地的格局。
此事一旦被南疆那些金丹境的老怪物發現,到時候少不得又是扯皮,甚至有可能讓之前的約定就此作廢,提前引發金丹境存在下場。
“管不了那麼多了。”
沈崇明眸光深然開口道:“焰湖城對於沈家的重要性爹應該明白。”
“而鎮南城是連線焰湖城與雲水城的重要樞紐,若是丟了,焰湖城頃刻間便會成為一座孤城。”
“屆時,丟了焰湖城,便等於毀了我沈家一次崛起的機會。”
“為此,必須要賭一把。”
沈文煋深思許久,也知道眼下除了請江修齊出手,沈家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只是如今沈文安還在閉關之中,具體何時能夠突破金丹之境也說不準。
他擔心此舉萬一真引發了變故,沈家怕是不好應對。
“要不要去和你爺爺商量一下?”
沈崇明笑著搖了搖頭道:“爹常說,不能事事都驚動他老人家,放心吧,不會有事。”
“當下南疆六大勢力都不想提前打破這微妙的局勢,江老前輩又不是直接出手對付他們,只是幫我們布個陣而已。”
“鎮南城若是沒什麼事,阿爹便是可以物色一個家族或勢力,將這城中雜事交予他們管理。”
沈崇明說完,便是身化電芒,直接消失在大殿中。
……
“這裡果然奇特。”
“民風彪悍不說,尋常黎庶也比暘淖之地的世俗凡人更加冷漠。”
南疆,鳧山國北境的一座小城中。
親眼目睹了一場慘烈的大戰之後,手持黝黑鑌鐵長棍,身著獸皮,披頭散髮的青年心中暗忖。
此人正是離家數年的沈崇序。
當年他在父母的墓碑前與沈崇明辭行,離開了沈家。
一路南下,翻越雲水城與虛合迴廊大陣之間的連綿山嶽,于山中遭遇了不少兇險,也同樣得了一些機緣,僥倖突破到了胎息初期。
數月前,沈崇序沿著虛合迴廊大陣前行,意外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發現一個小缺口。
透過那缺口來到南疆之地。
也是他運氣不錯,穿過虛合迴廊大陣沒多久,便是遇到了一群練氣境的“獵妖師”,在出手幫助對方之後,他也被獵妖師這帶到了這座名為“青町”的人族小城之中。
青町城隸屬於鳧山國,城中黎庶數萬,因毗鄰蒼茫大山,城中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修士閒逛。
這些修士大都是“獵妖師”,透過進山獵殺妖獸,換取修行所需的資源。
沈崇序來到這青町城之後,婉拒了那群練氣境獵妖師的邀請,準備先在城中暫住一些時日,好好了解一下南疆的風土人情。
“大人,實在抱歉,小店要關門了。”
“您若是不住店,還請速速離去。”
沈崇序正望著遠處街道上,一夥在廝殺中獲勝的修士快速搜刮著戰利品,一名身著灰布短衣,頭戴破舊氈帽的青年恭敬來到跟前。
關門?
沈崇序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大太陽,有些疑惑道:“這個時候為何要關門?”
那店僕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沈崇序身旁的鑌鐵長棍,也不說話。
沈崇序見此,當即從懷中掏出來一塊紫色的石頭丟在面前的案牘上。
“給我開一間上房。”
這紫色的石頭便是鳧山國流通的貨幣,名為“紫曜石”。
一塊紫曜石的購買力大抵相當於暘淖之地的十兩銀子,在這之上還有金曜石等不同顏色的石頭。
沈崇序手中這些也是當初那群獵妖師給的。
“好嘞,大人稍等!”
那店僕看到面前的紫曜石,當即恭敬拿起,揣進懷中之後,便匆匆將店門的門板落下,關好店門。
忙完之後,他便躬身來到沈崇序跟前。
“大人久等了。”
“請隨小奴這邊走。”
沈崇序緩緩站起身,拎著手中的鑌鐵長棍,目光看向案牘上還沒吃多少的酒菜。
“大人放心,小奴稍後便會將這些酒菜都給大人送到房間去。”
跟著那店僕穿過廳堂,來到了酒樓後院西側的客房。
那店僕恭敬推開房門,看向沈崇序道:
“大人可還滿意?”
沈崇序打量了一番房間內的擺設,算不得多好,但至少整潔乾淨。
其微微點了點頭後問道:“那一塊紫曜石能住幾天?”
店僕恭敬答道:“大人若無其他特殊要求,當是足夠住五日。”
“酒菜自是不包含在內。”
“大人稍等,小奴這就去將您的酒菜送來。”
沈崇序頷首之後,自顧的將身上厚實的獸皮長衣脫下,坐到方桌跟前。
那店僕將之前的酒菜都送來之後,便是準備退出房間。
“等一下。”
沈崇序心神微動,隨後指著對面的凳子道:“你且坐下,我有些事情要問你。”
那店僕聞言,神色有些為難。
見此,沈崇序便有從懷中摸出一塊黑曜石丟在桌上。
“夠了嗎?”
店僕見狀,臉上的為難之色立即換做笑臉,慌忙撿起那塊黑曜石恭立在一旁。
“大人想要問何事?”
“小奴知無不言。”
沈崇序正待拎起酒壺斟酒,那店僕也頗為有眼力,當即搶過來諂媚道:“小奴來吧。”
“你這鋪子,好端端的為何要在大中午關門?”
“不做生意了?”
聞聽此言,那店僕神色微變,連忙看了看屋外,隨之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大人注意到方才街上廝殺的兩方修士了吧?”
沈崇序飲下杯中酒水後點了點頭:“那廝殺和你家酒樓有關?”
店僕連連擺手道:“自是沒有,不過……也不算一點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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