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在廊下月影中的身影,指間還殘留著那枚丹藥的微涼。他低聲回應:“……晚安。”
夜色更深了,武侯府燈火盡熄,四下靜得彷彿能聽見露珠墜落的聲音。
楚寧步出正院,沿著迴廊緩緩踱回自己的別院。月光斜落在青石地上,投下他修長沉靜的影子。耳邊風吹過竹林,沙沙聲如同心緒輕訴。
推門而入,屋內陳設如舊,熟悉的竹影輕晃,窗紙上灑下一片斑駁光影。
屋中空無一人,安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他將冰晶丹輕輕放在案几上,解下外袍,走至窗前,抬手拂開簾角。
他想著一直不知所蹤的阿姐,想著青雲擂三日後的再戰,想著那即將降臨的“混元劫”,彷彿休息於自己而言就是一種“罪過”。
那是一場無法躲避的劫難,代價來自他用混元神令預支《混元煉體法》的那一刻便已註定。三十日內必須完成“混元劫”。
他並不怕死,只是還不能死。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向頸間,輕輕握住那枚狐首吊墜。
吊墜微涼,細小卻彷彿承載著整個過往。青璃的笑容還在眼前,那抹恬靜卻帶著一點狡黠的模樣,像風吹過湖面的水光,清澈,卻轉瞬不再。
“我答應過你,會讓你回來。”楚寧低聲道,聲音幾不可聞。
想到這些,他胸口便驟然一緊。
“咳。”
一口濃稠鮮血猛地從喉間湧出。
猩紅灑落在地,滴滴作響。
劇痛如狂濤自胸腔奔湧,彷彿有數百鐵鉤從肺腑之中撕扯而出。
楚寧悶哼一聲,半跪於地,鏽刀斜插地面,支撐著搖晃的身形。
他能感覺到,那封鎖在雷紋之下的血咒印,此刻竟彷彿受到了某種刺激,瘋狂啃噬起他的靈脈與識海。
“咯吱、咯吱……”
血咒化作血蛇,在他經脈中翻滾,啃咬流轉的每一寸路徑。
指節因劇烈疼痛而顫抖,手掌撐地,血液沿著臂彎滴落,將牆磚染得斑斑駁駁。
他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哀嚎。
“怎麼回事……明明已經被壓制了。”他喘著氣,額角青筋暴起。
李敬安曾警告:“王林臨死前將血咒種在你體內,此咒潛入臟腑,專吞雷煞之力。你若放任它壯大,終有一日,會變成只知殺戮、不辨人心的怪物。”
楚寧當時未以為意。
可今日擂戰之上,那種雷息被無形吞噬的詭異感,終於令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坐於榻上盤膝閉目,強行調息壓制體內血咒之力。
雷煞之力自丹田緩緩流出,與體內雷紋共鳴。
細密雷光如絲線般纏繞心口,嘗試封鎖那不斷滋長的邪息。
然而,血咒如有靈性,竟在抵抗雷光封鎮,每一分壓制,反噬都愈加兇猛。
“看來……必須徹底解決它。”楚寧眸中雷光一閃,“不然,我遲早會被這東西吞噬。”
他低喝一聲,體內雷煞翻湧,化作蒼紫電光,沿胸膛注入那團血咒中心。
“轟!”
一陣雷鳴在體內炸響。
血斑被劈得微微收縮,似有一聲低沉而古老的咒語在識海中迴響,宛如某個已死者的靈魂仍在詛咒中咬牙低語。
楚寧額頭冷汗滾落,卻不肯停下。他咬緊牙關,將雷息催動至極,連番轟擊血斑。
足足半個時辰,血斑才收斂了些許,如縮回皮肉更深處的毒蟲,暫時不再作亂。
楚寧睜開眼,眼中仍殘留冷意。
他盯著掌心雷光漸黯,喉間泛起血腥:“青璃,若我成了怪物,你在這吊墜中的殘魄也會厭棄我吧?“
血咒不僅蠶食雷煞,更詭異之處在於,它在影響他的心性。
在擂臺之上,他曾數次有種“殺戮衝動”浮上心頭,那種衝動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緩緩從心底甦醒。
血斑蠕動時,他竟覺殺戮的快意湧上心頭。
那一瞬,他渴望的不是雷息,而是他人喉間滾燙的血。
“不能再拖。”
“強行壓制,不是長久之計。”
他重新盤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頸間吊墜忽地發燙,冰藍微光流轉,映出他瞳孔中一閃而逝的狐影。
那是青璃臨終前親手掛上他頸間的遺物,也是她將冰霜之本源全部注入的載體。
霜雷,是他與青璃共生契中最契合的那部分力量,如今卻封存在吊墜之中,不敢動用。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這是她最後留在世上的一縷印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