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訊息的高玹瘋了一般跑了出來，遠遠就看見囡囡手裡拿著一個破舊的撥浪鼓，怯怯地站在山門外。
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衝破胸膛。
他想衝過去，想把她緊緊摟進懷裡，想告訴她爹爹在這兒，爹爹回來了……
可他的腳像是生了根，半步都邁不出去。
畢竟上次她已經在蒼炎道宮的山門外見過了，她根本認不出自己。
這段時間，他翻遍了典籍，可修士一生只能奪舍一次，他再也變不回她記憶裡那個爹爹的模樣了。
唯一的辦法，只有慢慢來，用時間一點點磨，讓她重新接受這個陌生的爹爹。
他死死咬著牙，眼眶酸脹得發疼，卻只能強壓著翻湧的情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囡囡卻先認出了他，眼睛一亮，往前邁了一步：“你是那個愛哭的伯伯！囡囡認識你！”
高玹的膝蓋一軟，幾乎是跌跪在她面前。
他伸手想碰她，又在半空停住，最終只是輕輕蹲下身，和她平視。
喉結滾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是啊……我就是那個愛哭的伯伯。你爹……你爹他有點事，讓我來接你。”
他不敢眨眼，怕眼淚下一刻就會掉下來。
烏煞站在一旁，黑袍下的面容冷若冰霜，不發一言。
結界內，曹正陽、莫行簡等人同樣靜靜看著，面色複雜。
同樣得知訊息的羅靈菱，周清和鹿瑤瑤也匆匆趕來。
已經知道事情原委的羅靈菱眼眶已經微微泛紅，不自覺地望向莫行簡。
鹿瑤瑤站在周清身側，悄悄吸了吸鼻子，在心中暗歎：“我們又該怎麼相認呢？沒人會相信的！”
此時，囡囡聽到高玹的話，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真的嗎？”
高玹強忍心痛，擠出一個笑容：“你爹爹答應要給你買糖葫蘆的，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去給你買了。”
囡囡頓時笑彎了眼睛，像兩輪小月牙：“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囡囡了。”
就在此時，周清抬腳走了出來。
“周清哥哥——”囡囡也認出了周清，歡快地喊道。
周清邁步上前，溫和地笑道：“囡囡，歡迎回家。”
“謝謝周清哥哥！”囡囡雀躍地說，“我爹爹給我買糖葫蘆去了，我很快就要見到爹爹了！”
周清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同時悄然釋放神識探查。
片刻後，他向高玹微微頷首，後者緊繃的肩膀這才稍稍放鬆。
“他不是說了兩年時間嗎？”周清轉向烏煞，眉頭微皺，“怎麼會提前這麼早？”
烏煞面無表情地取出一個玉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家宮主在離開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周清接過後，並沒有直接放在額頭，而是先用【每日一鑑】確定安全後，這才看去。
玉簡內，只有“等你喲”三個字龍飛鳳舞，末尾還畫了個笑臉。
周清看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宮主還說，”烏煞繼續道，“他已經信守承諾，也讓你放心，沒有留下任何後手，畢竟這對他而言，也是一種難得的成就感。”
“至於第三個條件，他依舊沒想好.”他頓了頓，“他說若你去尋他，或許那時就想好了。”
“他已經走了？”周清問道。
烏煞卻突然退後一步，鄭重行禮：“雖然宮主常說我在教他做事會殺了我，但我總感覺跟著他才有前途。我到底去了哪裡？”
周清看著他，短暫猶豫後道：“皇都！”
烏煞眼中精光一閃，再次行禮：“多謝！”
話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黑影消失。
曹正陽望著烏煞離去的方向，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司空焱之前所提的兩個條件，一個是讓周清到皇都那邊幫他，而另一個……則是讓太清門吞併蒼炎道宮。
如今對方既然已經走了，豈不是——
“不行，不能操之過急，或許是個陷阱也不一定，得徐徐圖之。”
……
高玹將囡囡抱回山門後，第一時間就去找盧家姐妹，讓她們再幫著檢查檢查。
確定真沒其他什麼隱患後，一顆懸掛的心才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至於其他峰主，則有些疑惑高玹師兄什麼時候有了一個女兒？但很快，在曹正陽一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情下，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高師兄雖無道侶，卻並非不諳男女之事。
只是看著約莫五六歲的囡囡，莫非是這幾年來師兄偷偷下山留下的？倒是藏得夠深的啊，還用化名董立升，倒是有趣。
……
次日，待盧家姐妹為眾人解答完疑惑後，周清這才推門而入。
“感覺怎麼樣？”周清問道。
盧元芝整理著玉簡，笑道：“還不錯，至少日子過得很充實，已經好久都沒這麼心安了。”
盧元玖輕抿一口清茶，接話道：“你的這些師叔師伯們都很聰明，也勤學好問。”
周清笑了笑，隨即說明了自己即將前往皇都的打算，希望她們能幫忙照看宗門。
兩人聞言沉默片刻。
盧元芝凝視著周清，輕聲道：“你的成長速度遠超我的預料。初見時你才元嬰後期，如今已是化神大圓滿。”
“我甚至感覺，斬靈對你而言都輕而易舉。”
“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太清門如今也是我們的宗門，你放心就是。”
說著，她取出一枚青玉簡，“這是我們整理的最新斬靈心得，希望能幫到你。”
周清鄭重接過，連聲道謝。
盧元玖則捧出一盞造型奇特的燈——燈座呈九尾狐盤臥狀，琉璃燈罩內則是一根潔白的燈芯。
“這是狐火燈。”她解釋道，“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點燃後阿宸會有所感應。”
“但能不能用就不用，當今皇主軒轅昊說不定會監視著她，畢竟上次在學院時，他就用假的斬靈境秘方戲耍過她了。”
周清再次道謝，三人又閒聊片刻，他才告辭離去。
……
“我們也該走了！”兩天後的深夜，羅靈菱悄悄來到周清住處。
房內，周清早已收拾妥當，甚至貼心地為老母雞製作了一頂小巧的飛行帽。
“確定今晚就走？”周清環顧居所，突然心生不捨。此去皇都路途遙遠，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他還打算請眾人在玉膳堂吃個飯呢。
“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羅靈菱輕嘆一聲道。
周清皺眉：“出什麼事了？”
“今天下午途經三虎子的住所，我看見他蹲在院子裡，把那朵海棠花都快揪禿了！”
周清臉色微變。
三師兄這個毛病他最清楚——每次糾結要不要告密，就會把花瓣揪得滿地都是。
閆小虎是今天早上搭乘傳送陣從金雷宗回來的，中午兩人找的他，將離開的事跟他說了。
下午這傢伙就開始糾結了。
“行吧，那今晚就走！”周清無奈，一把抄起打盹的老母雞。
確定所有的東西都帶了後，兩人身影很快沒入夜色。
隨著打入令牌，山門處的結界泛起漣漪又很快歸於平靜。
幾息過後，幾道身影自暗處緩步走出。
月光如水，映照出眾人複雜的神色。
莫行簡眉頭緊鎖，眼中滿是不捨，曹正陽重重嘆了一口氣。
高玹更是眼眶通紅，將熟睡的囡囡往懷裡緊了緊。
這世上從來沒有平白無故地施捨，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當初在蒼炎道宮前，周清一人進去，一定答應了司空焱其他條件，所以囡囡才會這麼快就回到他身邊。
這份情，他此生難償！“有靈菱跟著”曹正陽拍了拍莫行簡的肩膀，話到嘴邊卻只剩一聲長嘆。
莫行簡望著早已空無一人的山道，聲音沙啞：“雛鷹總要展翅只希望他們平安就好。”
閆小虎嬉皮笑臉地湊到莫行簡身旁：“師父您看，還是徒兒最貼心吧？要不是我通風報信，您連他們最後一面都……”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脆響，莫行簡抬腳就踹。
“什麼叫最後一面？！”莫行簡氣得鬍子直抖，“會不會說話？”
閆小虎捂著胯部直跳腳：“哎喲！師父您踢到我胯骨了！”
莫行簡扶額長嘆，衣袖都被氣得發抖。
“恩將仇報的老莫”閆小虎揉著痛處小聲嘀咕，“分不清好賴人，也不想想將來誰給您養老送終”
……
晨光微熹時，一道纖細身影落在小靈峰中。
鹿瑤瑤望著緊閉的院門，指尖剛觸到門環又縮了回來。
淚水在眼眶裡轉了轉，終是沒落下。
他知道老爹不跟她說的苦心，自己修為尚淺，已跟不上他的腳步了。
自己若是知道，定會跟著他，反倒會成了累贅。
“沒關係，”她擦乾眼角，轉身時裙襬揚起決絕的弧度，“鯤鵬行宮和太初道場的感悟，足夠我完善意境了。”
“老爹，等我突破化神就來尋你！”
鹿瑤瑤說完，就此重新回到神嶽峰，開始了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