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官那身制式板甲上,赫然又多了一道劍痕,甚至一路向下延伸,在胸腹下方接近大腿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淌著鮮血的傷口。
“叮!叮!叮!”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場地上密集響起。
而又幾乎在同一時間,收斂停歇。
夏南胸膛輕微起伏,激烈交鋒之後的他,體力依舊充沛。
相比起身體,疲憊的是他的內心。
自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被練至滿級的【旋斬】,面對那些低階魔獸和底層冒險者,幾乎可以說是無往不利。
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在他的劍鋒之下佔到便宜。
但方才與英格拉姆的幾個回合,卻格外彆扭。
除了最開始剛剛交手時的那次【旋斬】,之後的他甚至都沒有機會使用出這招自己最為熟練的戰技。
治安官在戰鬥中似乎刻意保持著某種刁鑽的身位,使得他倘若不管不顧地使用戰技,那發勁之後的短暫間隙,卻會讓自己肩膀之上的要害,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對方身前。
一瞬的破綻,足以讓那柄閃爍寒光的鐵錘落在自己的腦門。
與此同時,另一邊額前佈滿汗水的英格拉姆,顯然也沒有了方才的從容。
大腿上的傷口處,傳來陣陣痛感。
他凝視著前方的黑髮青年,目光在其手中那柄鐵灰長劍上掃過。
心中頓感棘手。
自己之前只見過夏南與骷髏的戰鬥,且注意力全部被其身上的附魔木劍吸引,因此並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實際戰力。
遠沒到看輕的程度,卻也沒有過於重視。
但剛才那幾個回合下來,他切實感受到了夏南的難纏。
似乎清楚地知曉雙手長劍的優劣勢,對方在戰鬥中格外機警的與自己保持著距離,而頻繁閃過的劍光與銳風,又讓他根本無從靠近。
很多時候,明明只是一次看似普通的斬擊,卻彷彿下一秒就要發力,延伸成那種危險程度頗高的戰技。
讓他根本無法掌控戰局的主動,只能偏向於被動防守。
“不能這樣了!”
英格拉姆眼角餘光掃過一旁正劇烈抖動的骸骨,手中稜錘表面亮起燦金色的光芒。
魁梧身軀化作虛影,整個人朝著夏南瞬間莽了上去!
他似乎吸收了之前戰鬥中的經驗,位置卡得非常刁鑽。
讓夏南根本無法直接使用【旋斬】逼退對方。
大腦高速運轉,也遵循著戰鬥本能。
夏南猛地側過身體,在維持進攻姿態的同時,儘可能地閃躲著對方的錘擊。
手腕翻轉,長劍變斬為刺。
前踏!
嗤——
英格拉姆的左手手肘被劍刃瞬間貫穿,鮮血迸濺。
而與此同時,他右手緊握的稜錘,也從夏南的腰腹表面擦過。
砰——
燦金色的聖光好似小型炸藥般爆炸開來!夏南只覺腹部倏地傳來一陣灼熱力道,連帶著身軀都被推動向後。
目光下意識一瞥,只見鍊甲衫原本罩在外層的衣物已經化作飛灰,而其中用於防護的金屬鏈環,也發紅冒煙。
腰腹擦傷處,更是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絲毫不停。
哪怕左手在斬首長劍的刺擊下,已經流著血無力垂落身側。
英格拉姆臉上卻沒有浮現任何痛苦畏懼的表情。
嘴唇翕動,空氣中響起晦澀難懂的短促咒語。
“嗡嗡嗡!”
以血為引,密密麻麻的蟲子從灌木、草叢中湧現,撲稜著蟲翼,朝夏南迎面撲來。
腦中浮現的第一個畫面,是許多天前,在薄霧森林面對如黑水般湧來的蠍蟲,護衛伍德扔出的那個火油彈。
左手迅速向後伸向腰包,從裡面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褐色瓦罐。
用力,前扔!轟——
墨黑色的油狀稠液,伴隨著肆意飛濺的渾濁粉塵,在火光中瞬間爆發。
化作熊熊烈火,將無數微小蟲豸吞沒。
早在第二次任務過程中,他就對伍德的這手投擲物念念不忘。
後面在河谷鎮休息的那十五天,在雜貨鋪裡買了三罐,平時小心放在腰包深處以備不時之需。
眼下,面對同樣的場景,卻是到了發揮其作用的時候。
“噼啪!”
火光迸現!
沒有薄霧森林內的霧氣壓制,灼熱洶湧的火焰幾乎瞬間便在樹林中蔓延開來。
甚至有幾片火花,落到了儀式中心的符陣周圍,向著其內那具蒼白骨骼急速逼近。
英格拉姆的神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兇戾之光。
也不管腳下傳來的滾燙灼痛,踏著火焰,壯碩身體撕扯著焚風,朝前方直衝而去。
鐵灰色的劍身在赤火繚繞下對映出橘紅色的焰光。
利刃向前,漆黑眼眸中倒映著前方那道魁梧的身影。
夏南長長地吸了口氣。
邁動腳步,
越來越快!
時光好似在這一刻凝固。
隨身體高速移動而扭曲攀援的焰縷、燃著火星在空中飛舞的葉碎、稜錘表面如太陽般刺眼的燦金聖光,以及……
那隻突然自樹梢上飛起的銀白知更鳥。
“錚!!!”
琴絃繃斷的尖銳厲響在林間驟然響起。
衣角處是燒焦的痕跡。
不知何時,半身人已經因為烈焰灼燒的熾熱痛感,從【人類定身術】中掙脫了出來。
腳邊,琴絃斷裂的魯特琴靜靜躺在地上。
阿爾頓站在火焰之中。
眼簾低垂,表情虔誠,嘴唇翕動似乎在默唸著什麼。
然後緩緩抬頭,
朝著天空,再一次拋起了他那枚黃銅色的幸運硬幣。
飛旋,
翻轉,
硬幣兩面的人像與斗篷接連更替。
在林間焰光的映襯下,點綴著樹冠縫隙中滲落的日光,
知更鳥振翅飛過。
硬幣正面朝上,面容模糊的長髮女人,銀白色的光芒輕微閃爍。
墜下,
落在半身人的掌心,
五指緊握。
嗤——
伴隨著戛然而止的腳步與怒吼,
是利刃貫穿血肉的滯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