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白淨的臉皮漲得通紅,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下去。
他又羞又怒,對一旁的校尉狂叫道,“來!沒吃飯麼,用勁!”
“啪……啪……”
“咱們錦衣衛,一定要懂規矩,一定要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王佐聲音放了下來,負手背對著陸炳,看著外面幽幽的山月。
“咱們就是拳頭,就是刀子,咱們都是沒腦子的武夫,要辦大案子,必須找到腦子!
太祖爺爺都想好了,凡是大案,都是我錦衣衛與監察御史配合,御史核查彈劾,我等抓人審訊,如此才有了空印案,才有了紀綱案,才有了劉瑾案!
毛伯溫巡按地方十餘年,代天巡狩,他有所命,我這個千戶都要垂首聽令,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敢兒戲?”
陸炳這下是真服氣了,仰頭大叫,“屬下陸炳知罪,該罰!”
“哦?”王佐轉身,猛然大聲吼道,“你該當何罪?”
“依《大明律》,軍中翫忽職守,中責!”
陸炳嘶聲高叫,“來!當責五十棍!”
軍中分輕責、中責、重責與極刑,中責輕則三十,重則五十棍,王佐本是擬的三十棍,陸炳氣盛,自請五十棍。
執刑校尉有些為難地看著王佐,王佐淡然揮揮手,“打!成全他!”
半個時辰之後,書房。
陸炳的上身包紮白布,端坐在書桌前,對著一堆筆錄,他一臉便秘,“師傅,讓我整理這個,還不如再打我二十軍棍吶!”
“不光筆錄,還有卷宗,還有上呈的奏疏,都要你來寫!”
王佐捧著一杯黑茶,湯色赤紅如醬,“太祖爺出身低微,也要苦讀,後來他的書法文章,又有幾個進士能比得上了?你若是連公文都不會,那就是個莽夫,就別嚷嚷著最強錦衣衛!”
陸炳苦著臉,知道這個師傅說出的話,比潑出去的水更難收回,只得忍著背部的疼痛,跟那些筆錄較勁。
仙鶴少年心裡哀嚎,想做最強錦衣衛,咋就那麼難呢?
燭光之下,王佐幽幽地看著這個倔犟且驕傲的少年,目光有些複雜。
像安化這樣的小事,原本派個小旗總旗就足夠應付了,之所以由他這個錦衣衛千戶過來,就是為了讓陸炳歷練一番。
陸炳的父親陸松襲祖父陸墀之職,不過是錦衣衛總旗,他的母親是興王世子的乳母,出身平平無奇。
一切都在去年天翻地覆。
興王世子赴京即位,陸松作為潛邸舊人,一躍成為從五品的錦衣衛副千戶,十四歲的少年陸炳也入了錦衣衛,成了錦衣衛舍人。
錦衣衛舍人,不過是勳貴子弟一塊鍍金的跳板,這塊跳板一過,直接就是百戶的實職起步,運作得力,很快就能到千戶與指揮使。
甚至,只要今上龍體康健,錦衣衛以後肯定是眼前這個少年的。
今上睿智無雙,能得他信任之人太少,這個少年與他歲數相若,雖然高下有別,卻是真正的總角之交。
王佐文武兼資,是錦衣衛中難得的人才,為嘉靖欽點為陸炳之師,王佐自然體貼聖意,用心教導,但對於如何調教,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最為緊要的,是讓陸炳知道,何為錦衣衛!
王佐推開窗戶,夜色幽深,碧海青天。
一盞燭光如豆,搖曳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微弱到了極處,同樣也是耀眼到了極處,絢爛到了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