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母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從四品官職太低,謝父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兒子的異常。
他皺眉看向謝安,“安兒,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和沈小姐的婚事出岔子了?”
他以為是沈蘭在宮中給兒子難堪了。
謝安緩緩抬頭,眼中忽明忽暗,像是魔怔了一般,突然問道,“爹,施硯硯……確定死了吧?”
謝父臉色驟變。
那天夜裡的情景不受控制地浮現在眼前,暴雨傾盆,他和兒子將施硯硯連同兩個孩子的屍體扔在了亂葬崗,雨天路滑,他們生怕被人發現,連個席子都沒卷。
“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謝父聲音發緊。
謝安猛地抓住父親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肉裡,“爹,你確定嗎?那天夜裡……她們都斷氣了對吧?”
當時他太害怕了,根本沒去探鼻息,此刻越說越覺得心裡發毛,冷汗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當然確定!”謝父斬釘截鐵地說,“她們身中劇毒,又淋了一夜雨,絕無生還的可能!”
謝母這時才覺出不對,湊過來摸了摸謝安的額頭,“安哥兒,好端端的提那個死女人做什麼?”
觸手一片冰涼潮溼,謝母心裡一跳,兒子竟然已經滿頭冷汗。
“兒啊,你這是咋了?”
謝安喉結滾動,艱難地開口,“今日……今日我在街上,好像看見施硯硯了……”
“什麼?!”謝母尖叫一聲,隨即又強自鎮定,“胡說什麼!那賤人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隨即雙手合十,原地轉著圈地拜,“呸呸呸!孩子不懂事,佛祖千萬別怪罪……”
謝父卻覺得兒子不會無的放矢,臉色陰沉地問,“你看清楚了?”
謝安搖頭,神情恍惚,“只看到一個影子……穿著白衣……”
他崩潰了,覺得自己是白日見了鬼,突然抓住父親的手,“爹,會不會是……”
“閉嘴!”
謝父厲聲打斷,“此事到此為止。記住,施硯硯早就死了,是你親手埋的。”
他死死盯著兒子的眼睛,“你現在是沈家的乘龍快婿,別自己嚇自己!”
窗外,一陣冷風吹過,樹影婆娑,彷彿有白衣一閃而過……
謝安猛地轉頭,卻什麼也沒看見,又把自己嚇出一身冷汗。
“對對對,你爹說得對!”謝母拜完佛,又來到兒子跟前,“有這時間,你倒不如和沈小姐多培養培養感情。”
說著就開始數落起兒子來,“你看看這屋子,我和你爹是她公婆,怎麼能住這麼寒磣的下人房?”
“連個像樣的桌案都沒有,就一個破床板,我和你爹整日擠在上面,活像蹲大牢!”
謝安長出一口氣,話說出來,他自己心裡也覺得踏實了點,聽到母親的話,他環顧一圈。
所謂的破床板連床正經的褥子都沒有,只在上面鋪了層薄薄的草墊。
斑駁脫落的牆皮,潮溼發黴的木板,牆角堆著幾個破舊的木箱,上面還貼著沈府庫房的封條。
謝安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強撐著解釋,“我和依依還未正式成親,等成親後,她一定不會讓二老住在這裡的。”
自打進了沈府,他倒是與依依住在一起了,但爹孃住在這麼個犄角旮旯的下人房裡,說他不在意,是假的。
“就是未成親,她就敢這麼作踐婆母!要是成了親那還了得?”
謝母突然拔高嗓門,這屋子還不如老宅的偏房敞亮,她真是住得一萬個不舒服。
“你忘了?咱家前年蓋的大房子,都沒用我開口,施硯硯就把最敞亮的屋子給了我,還……”
“住口!”謝父厲聲喝止,眼神陰鷙地掃了她一眼。
謝母平日咋咋呼呼,可謝父一生氣,她也是怕的,頓時就被嚇得一哆嗦。
她扯了扯打著補丁的粗麻衣襬,改口道,“我……我是說,這屋子實在住不得人,安哥兒,你好好跟沈小姐說說,要是讓村裡人知道,我和你爹住下人房,那多丟人啊……”
“還有這粗麻衣裳,磨得我肉疼。”謝母苦著臉,沈依依真是個不開事的,怎麼也不知道給她裁幾件新衣裳穿,沈夫人穿著的那個什麼浮光錦,她看著就不錯。
謝安望著母親粗糙的手指,那上面還留著做農活留下的繭子,如今他要做相府的上門女婿了,爹孃卻還要在這陰冷的屋子裡繼續受罪。
他突然想起硯硯剛嫁過來時,當夜就給二老縫製了新棉襖,手指都被扎破了不知道多少血口子。
“兒子這就去找依依說。”謝安晃了晃漿糊一般的腦子,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卻在門口撞見沈府的管事媽媽,正端著半碗冷飯往屋裡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