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如此,邪修害人的事蹟仍舊屢禁不止,更有仙家為了突破,不擇手段的攫取皇氣,這也是朝廷創立斬妖司的初衷。若要按真佛這意思去辦,那往後的人間,還能算得上是百姓的人間嗎?“合理。”
林書涯沉吟一瞬,點了點頭:“仙庭神朝共治人間,乃是不變的慣例,本該如此。”
聞言,歡喜真佛臉上湧現幾分滿意,再豎起一根手指:“其二,朝廷罪孽未消,往後在四洲行事,需先上稟仙祠佛廟,經由仙庭允准,不可擅作主張。”
這次,就連林書涯也是抿了抿唇,瞳孔閃爍不定。
若是答應了此條,那連仙庭神朝共治人間的遮羞布都沒了,從此這紅塵之事,全由仙庭說了算。
但……至少人還活著,總比這浮屍遍野的天下看著要讓人順心一些。
他有些艱難的嚥了咽喉嚨:“好。”
“其三,解散仙部,其下亂黨盡數收入兩教,受仙佛洗禮,輔佐仙庭普渡人間,天下皇氣的分配調動,亦交由仙庭代為執掌。”
歡喜真佛慢悠悠的站起身子,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那瘦弱的中年。
底線這東西,彷彿只要打破了一次,就再也不存在了。
林書涯抬眸看去,神情有些掙扎。
其實這才是兩教真正想要的東西,對方若是不提,反而不像是要放過這偌大的紅塵。
“最後,儘快讓太子登基,新皇需攜上下朝官,登山禮拜仙佛,一年四祭,以體現彌補人間罪孽的虔誠之心。”
歡喜真佛輕輕掃了這中年一眼:“至於你,可代表仙庭,留在新皇身旁,起教誨督辦之責,莫要讓他再重蹈先皇覆轍。”
渾厚的話音在仙部中迴盪,三言兩語間,仍舊身處皇城之中的那個男人,便已經成了先皇。
“呼。”
林書涯眼底的掙扎漸漸褪去。
為了這紅塵,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遭受暫時的罵名,但相較於萬世的太平,這又算得了什麼。
這場談判,終究是要有個人來做出決定的。
而此刻,自己肩負著整個人間。
他身形略微顫抖的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俯身拱手,朝著對方施了一禮:“書涯謹遵仙庭法旨。”
歡喜真佛伸出寬大手掌,輕輕放在了他的頭頂上。
“現在,該談談正事了。”
想要知道那位無道的昏君到底在搞什麼么蛾子,這位常伴在其左右的近臣,無疑是最清楚不過的。
“林書涯,你該死!”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一聲暴喝。
倩影踏空而來,手持皇氣長槊,顧離臉色兇狠,直直的捅向了那道消瘦身影。
比肩二品修士的恐怖氣息在皇城中迸發開來,呼嘯聲近乎撕裂旁人的耳膜。
林書涯猶如雕塑一般,仍舊維持著拱手行禮的動作。
他彷彿看不見側面刺來的長槊,腰間的白玉牌劇烈晃動,本可以藉由此物鎮壓顧離身上的那滔天的皇氣,林書涯卻選擇了什麼都不做。
就如先前定下的,天下皇氣的調動,皆要透過仙庭的允准,這是仙佛之物,他又怎能擅用。
“……”
皇氣長槊在佛光中如雪般消融,顧離猛地墜落在地,即便奮力掙扎,也始終逃不出那佛光的束縛。
歡喜真佛甚至都懶得多看她一眼,只是靜靜注視著林書涯,隨後發出了一道渾厚的長笑,對他這舉動滿意到了極點。
“不錯,不錯,此位合該是你的。”
“說罷,那位暴君到底想做什麼?”
“他……”林書涯抬起頭來,在先前,他已經給過了那男人一次機會,是對方選擇了放棄,選擇了繼續當一頭癲狂的畜生。
現在終於有人來除掉這頭食人猛虎,對天下紅塵而言,這是一件好事。
“欲要以神朝歷代積蓄,行那絕天地通之事。”
“何謂絕天地通?”歡喜真佛突然眼皮發跳,光是聽著這幾個字,便感覺到了一抹心悸。
“無論仙佛,皆躋身於天道這龐然大物之中,他要用皇氣徹底將天道與紅塵隔絕,令世間再無仙佛。”林書涯朝著庭院方向看去,無視了周遭眾人恨不得生吞自己骨肉的兇惡眼神。
“……”
歡喜真佛瞬間色變。
所有人都知道神朝屹立漫長歲月,必然藏有旁人不知曉的手段。
但從未有人想過,這底蘊竟是豐厚到了如此駭人的地步。
片刻後,歡喜真佛重新看向了眼前這位中年,眼眸微眯:“既然你敢與老僧相談,想必是有什麼解決的法子?”
殿內重新陷入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
林書涯臉上多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他抬起頭來,認真看向這位真佛:“有。”
若非自己先知先覺,早有了準備,又如何能替人間換來這萬世的太平。
旁人的不理解,也會因為此舉,化作自己留於青史的美名。
他靠著這具凡人軀殼,終究是將整個神朝給拽了回來。
歡喜真佛深深的注視著林書涯,良久後,同樣露出笑容:“那就好。”
這場人間與仙庭的談判逐漸來到了尾聲。
仙部衙門外,灰濛濛的天際顯出了魚肚白。
一道旨意很快便從深宮中傳遍了街道巷尾。
朝廷收復四洲之地,舉國歡慶,三日不休,太子攜滿朝文武,浩浩蕩蕩的前往皇陵,祭祀先祖,同謝蒼天垂青。
原本惶惶不可終日的百姓們,有些茫然的匯聚上了長街。
朝廷令他們歡慶,他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只能強行在臉上掛滿笑容。
一夜之間,彷彿那些死去的人,毀去的城,都變成了過去,成了不可再提及的禁忌。
這世道,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翻篇了。
“……”
葉嵐被人流所裹挾,分明耳畔皆是歡慶之聲,她卻莫名感覺渾身發冷,猶如置身鬼蜮。
太子代表的是人皇血脈,滿朝文武則代表著神朝氣運,再加上皇陵中的祖輩……
林書涯彙集三者,到底要做什麼?葉嵐下意識看向了城外,那是她將血玉寄出去的方向,而另一端,則在遙遠的南洲。
沈儀親手替這紅塵掙回來的一線勝機,好像就這麼被悄無聲息的給賣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這拼死拼活換來的東西,到底作價幾何,又入了誰人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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