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北進京了沒有?”
“尚未。”許綽摸了摸跳到欄杆上的黑貓,低頭道,“他剛剛怎麼和李賀聊的。”
裴液在那邊搶答:“相談甚歡。”
黑貓冷靜道:“不堪回首。”
“你這回過去,可以仔細見一番天山的人。”許綽撫著小貓,“瞧瞧他們的意思。”
裴液微怔:“我在博望就和天山打過交道了,你說什麼意思?”
“我知曉,那回你見的是【安香】石簪雪和‘司風’安藏。但這回神京來的是整個天山,天山劍宴是他們一起辦的。”許綽倚在欄杆上,“天山遙在西極,久疏江湖,我們對它瞭解也有限。但近半年來,我們從聯絡到合作,他們推進得很主動。”
裴液想了想:“因為西庭心的事情麼?”
“想來也沒有別的。”許綽道,“剛好有這機會,你多瞭解一些。讓勝遇隨你去吧,其實我不完全放心你和天山的人靠得太近。”
“照臺主的說法。西庭心遲早要往西邊去一趟。”裴液道。
“嗯,我想天山在意的,也一樣是這件事。”許綽道,“總之先知會你一聲,我這些天也要和他們逐步接觸的。”
“行,那我去了。”裴液理好了劍服,笑笑,“會上若有什麼稀奇的,給你帶件回來——對了,齊昭華辦公的屋子也太小了,你記得給她換個闊氣些的。”
言罷少年步履嗒嗒地下樓,經過齊昭華時對她展露個笑顏,齊居士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和那位聊了些什麼,總之片刻之後下來一位仕女,說想瞧瞧她的公房大小。
……
……
天山別館就在神京東城,立於東池之東南。南依樂遊原,北望東市,是處有山有水、臨鬧取靜的好地方。
實際這處幽雅的園林也是在前年方才落成,直到掛上天山別館的牌子前,人們都不知曉這是哪家。如今在神京的門派駐地中,也算是數一數二氣派的去處。
裴液和春袍笠紗的女子轉入兩坊之間的這條街,遙遙就瞧見了那片樓閣蔥鬱。
“有處大派駐下,周圍營生就全圍繞著它來了。”李剔水偏頭望著,“從前這片,我記得小商販多些,如今都是武館鑄鋪。”
“兵器鋪倒可理解。武館開在這裡做什麼。”裴液好奇,“難道天山弟子還會進去學藝麼?”
李剔水笑:“你說是在天山劍門邊上開武館的,行當裡是不是敬你三分?沾三分光就好收徒弟。”
“……原來如此。”
這位劍主遠比她的劍要平易近人,但正如李賀所言,名劍就是劍主的命栓,裴液還是更相信這份外表下是和【湘篁】一樣鋒利的東西。
但裴液一路上和她說得話比李賀要多,對其卻依然一無所知。
她並不介意將【湘篁】遞與少年觀瞧。這柄劍單看並無太明顯的神異,秋水般明寒的劍身,只在微微揮動時才感受到周圍風的裂開。
但除此之外,她對少年的一切問題——如何獲得此劍、自己的生平等等——全都只有微笑的四個字“不便與言”。
一路上倒是她問裴液的話更多一些,裴液忽然覺得她指教自己、要來看看當今英才全是藉口,和自己聊些她感興趣的話題才是真正目的。
這位女子瞧著街邊的柳色,一路上的詢問多半是關於越沐舟,不過問得也不是很細,都是些無所謂的閒話,大概這個姓名只是牽動她思緒的一根線條。
還有一小半是關於蜃境、關於魏輕裾,問詢少年對於魏輕裾的印象。裴液有些驚異地發現她對魏輕裾的瞭解其實很深。
現下李剔水瞧了一會兒這些鋪子,忽然道:“你認得姜銀兒麼?”
裴液一怔:“我們同在劍院,自然認得。”
“你們關係應當不錯?”李剔水偏頭看他。
“……”裴液想了想,認真道,“我心裡當她是親妹妹的。”
李剔水這時候發出個笑聲:“這小姑娘聽說是去年進京,我還沒見過,聽說生得很漂亮?”
裴液怔:“銀兒是很好看的。”
“她練什麼劍?”
“銀兒是神宵真傳,自然是練神宵的劍啊。”裴液微怔。
“《玉臺千劫》習得了麼?如果天資好些,該練《玉神解》了——還是學的《鳳遊》?”
“……《玉臺千劫》銀兒會用。也會用《鳳遊》。”
李剔水點點頭,輕嘆一聲:“那是應宿羽教徒弟的法子。”
裴液聽不懂,也就沒再講話。
兩人安靜走了一會兒,李剔水仰頭道:“天山如今聲勢甚偉啊,咱們後面恐怕要和他們過過招了。”
裴液微怔:“天山待我還挺好的。”
“一部分人而已。”
李剔水言罷,不講話了,兩人已立在天山別館門前。
行人稱不上多,但遠遠近近的圍觀者真有不少,而且瞧著多是富貴子弟。大約天山劍宴聲勢確實不小,已飛出江湖,流入了坊間。
這個時辰修劍院的隊伍早已進去了,稍排了片刻隊,裴液取出自己請柬,遞與門前的天山知客。
知客看了帖子,然後瞧著裴液身旁的女子。
“這位……”
李剔水仰頭安靜看著探出牆頭的古樹,裴液行了一禮:“這位是我的朋友,今日想來瞧瞧。若有不便之處,勞您知會一聲貴門的石姑娘。”
知客連忙還禮:“玉女早交代過,裴少俠在館中便宜行事,請進便是——只不知方不方便錄個姓名。”
裴液合掌道:“抱歉,不大方便。”
“……哦。”知客怔了一下,“那裴少俠兩位請進就是。”
知客筆錄完畢,將請帖交予身後的引路侍女,侍女行了一禮,引二人往前而去。
“多謝多謝。”
李剔水走進來:“看來天山確實對你不錯。”
“我們是早在少隴的交情。”裴液笑笑。
將是春晚,園中青蔥點綴,鶯啼婉轉。天山的風格還是古樸多,柔膩少,因而松柏與奇石猶多,花草精而少。
園子很大,往深處走了許久,欄影掩映之中,終於見得一方平闊的水池,水面如鏡。以水池為中心,四方山石草木、亭閣席位,俱已備好。
這時候也聽見不少談笑的聲音,場子之大、人數之多,實在有些出乎裴液的意料。
但他打眼找了找,還是望見了那一片顏色純樸的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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