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那天厄葵喝的北師綿酒。裴夏驚異地看向老頭:“這什麼東西?”
“一壺老酒罷了。”
湖面倒映著零碎的光,可映到老人眼裡,就好像被全數湮滅了一樣。
裴洗嗓音微啞:“你會覺得洛羨要你去查書院是多此一舉,就證明,你的確不適合朝堂,你太單純了。”
裴夏表情扭曲:“我單純?”
“你覺得自己破解了我的死,前後讀出了三層敘事,便是絕頂的聰明?”
裴洗搖頭,然後伸出手,探到裴夏手中的酒壺口,沾了一點酒水,慢慢在地上畫了一個圈。
“這是投毒。”
說完,他手指抬高了些,凌空虛畫了一個圈:“這是謀殺。”
然後再抬高些,又畫一個:“這是假死。”
不錯,這就是裴夏得出的三層敘事。
其中第一層投毒,非常粗陋,處處都是破綻。
而第二層謀殺,則頗為精巧,在這一層中,掌聖宮的動機、手法、遮掩,一應俱全,所有兇手需要的標籤盡皆打齊。
尤其,實際上掌聖宮什麼都沒有做,這是一個完全憑藉語言引導、情報拼湊、和環境影響搭建起來的空中樓閣。
到第三層,見證了裴洗的假死,裴夏認為這個局應該已經被他認知透徹了。
“所以你是個外行。”
裴洗看向他,然後緩緩垂下手,在第一個圈的旁邊,又畫了另一個圈,從中穿過。
用計不在一處,方圓不止掌間。
裴洗重新仰躺起枯瘦的身體,說道:“江湖修士餐風露宿,卻自由自在,朝堂官員食祿受衣,卻為帝王狗,天下熙熙攘攘,總有利害苟且,但掌聖宮呢?”
掌聖宮是大翎護國宗門,十二白衣地位尊崇,其威權勢力極為龐大,尤其在北師城,幾乎不亞於任何一個實權部門。
但同時,他們又自稱“不干涉朝政”,不接受朝堂的封賞任命,詡為“江湖人士”“修行宗門”,聽調不聽宣。
掌聖宮確實是一個上位者無法容忍的存在。
裴洗問道:“現在,洛羨有了絕佳的理由和藉口,你覺得,她會把掌聖宮連根拔除嗎?”
裴夏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且不說阻力如何,就是真能做到,如此大的干係,勢必傷筋動骨,況且掌聖宮雖然尾大不掉,但客觀來看,它除了威脅皇權之外,發揮的大多是正面作用,取締……應該不會。”
“那換做是你,你覺得怎麼懲處比較合適?”
“既然是為了鞏固權力,那想來會以此為把柄,削弱掌聖宮中不服皇室的實權角色。”
“把柄,說的不錯。”
對,這件事要做,大機率是暗地裡做。
謀殺國相,絕對是足以震驚大翎上下所有人的巨案,如果犯案者是護國大宗掌聖宮,則影響更不可估量。
沒有人能承擔這樣的罪責,這件事大機率會由洛羨主導,以權柄交易結束。
裴洗適時地伸手,在最初的那個圈上點了點:“那麼,現在要由誰來為宰相的死負責呢?”
裴夏慢慢睜大了眼睛。
這是一個錯漏百出的假設。
但卻是一個大翎百姓最願意、甚至最希望接受的答案——殘忍野蠻的北夷諜子,殺死了他們敬愛的國相裴洗。
。